“對了,聽聞夏次輔已與鎮國將軍府的朱姑娘訂親了?”陸霽斐突然將矛頭轉向夏達。
夏達緩慢抬眸,直視陸霽斐。
陸霽斐掀唇笑著,漫不經心的讓人無從下手。
“是。”夏達開口,聲音沙啞,神色晦暗。
陸霽斐微抬了抬下顎,臉上笑意更深,但更多的卻是諷刺。
曾幾何時,陸霽斐將夏達當成對手,可在接觸了幾次後,他就發現,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當他的對手。
若是以前的夏達,陸霽斐恐怕還會敬他幾分親厚清廉,算的上是難得為民請命的清官,與已逝的蘇老有幾分相似。但如今的夏達,失了他唯一的東西,正在走一條,不歸路。
看到陸霽斐臉上那抹清清楚楚的諷刺笑意,夏達暗攥緊手,麵無表情道:“陸首輔覺得,我不該與朱姑娘訂親嗎?”
“自然是該。朱姑娘對夏次輔一往情深,鎮國老將軍手裡又握有百萬精兵,夏次輔若能娶得朱姑娘,郴王殿下那當真是如虎添翼呢。”
陸霽斐說話時,並無情緒外露。
夏達猜不透這個人是真覺得無所謂,還是心內已急如焚。
畢竟若他真將鎮國將軍府拉攏到名下,對於陸霽斐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兵力,是左右朝堂的幕後手。
“其實依我看,夏次輔娶朱姑娘還不若娶那鳳陽縣主,項城郡王的兵力雖比不得鎮國老將軍,但人家貴在精,以一擋百不在話下。”陸霽斐一副真心實意為夏達出謀劃策之相。
夏達已將自己的親事當成了扳倒陸霽斐的籌碼,他已沒有什麼再失去了的。曾經的禮義廉恥,曾經蘇老教授給他的東西,對於夏達而言,已沒有眼前的利益重要。在他眼中,什麼都比不過一個蘇芩。
“陸首輔謬言了,鳳陽縣主豆蔻年華,尚未及笄,人都沒長成呢。親事尚早。”郴王也不避諱夏達娶朱麗月是為了替他拉攏鎮國將軍府,直言道:“不過日後若誰能娶得鳳陽縣主,得項城郡王一大助力,那也是一大幸事。”
頓了頓話,郴王又道:“昨日項城郡王與本王私聊,說是十分看重陸首輔。”
對於郴王的試探,陸霽斐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陸霽斐尚未娶妻,郴王就怕這隻瘋狗娶了像鳳陽縣主這樣身份尊貴的人,將其後勢不足的弱勢徹底堵住,到那時候,他想要扳倒陸霽斐,更是難上加難了。
“郴王殿下放心,本王對那等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並無心思。”陸霽斐撚了撚指尖,垂眸,濃密睫毛搭攏下來,整個人陡然沉靜。
賬內寂靜片刻,郴王殿下靜聽了聽裡間的動靜,蘇芩尚未醒。
“聽聞此次狩獵,馮公公也來了,怎的不見人?本王多次去拜會,馮公公卻總是推拒。本王聽聞陸首輔與馮公公感情頗好,還望陸首輔引薦。”一個王爺去見一個太監,還要引薦,郴王不知是在反諷,還是真心實意的在敬重馮寶。
在陸霽斐看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個老太監,哪裡值得心存傲氣的郴王如此低三下氣、隔三差五的去尋。郴王如此說話,必是心中窩了火氣的。
馮寶雖在麵上看著是與陸霽斐一道的,但其實,這老太監最是個會見風使舵之人。
作為一棵牆頭草,馮寶一向是心思靈敏的。他一方麵防著陸霽斐,挑唆陸霽斐與小皇帝和李太妃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麵又虛與委蛇的與郴王和夏達聯係,並不撕破臉皮。
今次郴王這般急切的尋馮寶,大致是與此次圍獵暗殺陸霽斐一事有關。馮寶這個人精,自然明白郴王用意,哪裡敢見,自然是百般推脫。
而這次郴王故意在陸霽斐的麵前提起馮寶,就是想引起陸霽斐對馮寶的猜忌。既然外頭攻不破,那就從裡頭開始讓其自殺自滅起來。
“郴王殿下不知?李太妃抱恙,馮公公正衣不解帶的伺候著呢。”陸霽斐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之相,他略抬眸,看一眼站在帳子門口的綠蕪。
綠蕪捧著小洋漆盤,裡頭是一碗紅糖生薑水。她側身繞過立在那處的青山,撥開合浦珠簾入裡間。
片刻後,裡頭傳來清脆的鈴鐺響動聲。
外間的三個男人皆閉了嘴,靜坐在那處,聽著裡頭的動靜。
先是綠蕪輕聲細語的哄著,小姑娘磨磨蹭蹭的吃了幾口紅糖生薑水,卻就是不願意碰那藥。
“姑娘,您身上都汗濕了,奴婢替您擦擦身,換件乾爽些的衣物。”綠蕪說話時,聲音壓的很低,但因著外間皆是些練武之人,所以聽得一清二楚。
有玉佩銀勾相撞之聲,眾人腦中浮現出如霞色般的桃色煙紗帳被撩開,露出裡頭的白玉美人。
美人青絲披散,堆在香肩處,身上隻著一件小衣,掐著腰,勒著胸,歪著身子坐在那裡,雙眸微紅,淚光點點的委屈。菱唇輕張,吐出二字,“不要。”
軟綿綿的小嗓子,帶著細膩尾音,細沙沙的就像綿雪落在掌心,酥麻冰涼的直刺入心底。
男人們咽了咽喉嚨。
郴王端起茶案上的茶盞吃一口茶,欲壓下那股子旖旎情緒,卻不防被燙了個滿嘴,當即就將茶盞摔在了地上。
捂著自己被燙出了水泡的嘴,郴王起身,麵色又黑又紅,“本王下次再來拜會。”說完,郴王看夏達一眼。
夏達怔怔坐在雕漆椅上,半張臉都往裡間瞥了進去。
“夏次輔。”陸霽斐懶洋洋開口,語調雖散漫的,但眸色卻鋒利如刀,“不知本官這裡頭有什麼好物,能讓夏次輔如此,如癡如醉,丟了君子之風?”
夏達回神,麵對陸霽斐的諷刺,麵露窘迫。
裡間傳來水聲,伴隨著清淡的皂角香,還有小姑娘軟綿綿的說話聲。“綠蕪,你弄疼我了。”
郴王疾步出去,不敢逗留。
夏達一步三回頭的,紅著臉,隨郴王消失在雪幕中。
陸霽斐垂眸盯著地上被砸碎的茶盞,冷聲開口道:“在這帳篷裡頭,砌上一堵牆。”
青山一臉詫異,牆?在帳篷裡砌牆?
“爺,您要這牆是……”青山小心翼翼道:“是砌在哪處?”
“將裡間隔出來。”頓了頓,男人又道:“不要留門,不要留窗。”
不留門,不留窗?那人怎麼進去?青山道:“那爺,留什麼呀?”
陸霽斐斜睨人一眼,“什麼都不留。”
青山咽了咽喉嚨,“那爺您要這牆是……”
男人冷哼一聲,“防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