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片虛無奇妙的幻想願望之地。
瑞亞依然被緊緊抱著。
但是她並沒有慌亂,緊張,而是伸出手輕輕拍打對方的後背,手掌之下,異性的骨骼、肌肉都在起伏。
她知道,另一個人的情緒比她更加洶湧激烈。
瑞亞開口:“我還以為我得‘回去’,才能見到你。”
她說的是回到原來的時間點,卻被誤解成要回到她原來的那個世界——
“彆走!”
擁抱變得更緊了,勒住瑞亞的腰肢向上壓迫到肋骨,掐得幾乎讓人窒息。瑞亞在背脊凸起的肩胛骨一按,示意他放鬆。
“冷靜一點,馬修!”
她放輕了聲音:“我可不想經曆比十年更漫長的混亂時間循環。”
男人像是觸電一樣地鬆開雙手,站立難安地退到了瑞亞眼前的距離。
一張瑞亞再熟悉不過的猶太裔麵貌半垂著,濃密的眉毛皺起,擠出一個焦躁不安的褶皺,躲閃的棕色眼睛裡湧出陰翳。
“對不起。”
馬修·馬洛伊道歉,他迫不及待又猶豫不決,最後隻能說出一句剖白:“我隻是不想失去你。”
他害怕瑞亞會遭遇危險的不測,害怕她會因為憤怒和失望拋棄自己……當瑞亞·諾倫擁有越來越多的追隨者和手下,馬洛伊也感到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到後來。
馬洛伊得到了更多,卻害怕會失去更多。
他說:“我知道,你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於是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占據了馬洛伊的神經,攫取了他的意誌:他害怕瑞亞會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來自十年後的馬修·馬洛伊。作為瑞亞最親近、最可信的副手,觸及瑞亞真實身世對馬洛伊來說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何況他很可能就是那個間接導致瑞亞靈魂穿越的原因。
隨著他們對超能力的研究持續深入,甚至找到了無限寶石這樣強大的能量來源,馬洛伊對能力的運用和掌握堪比“時空之神”。
馬洛伊總會察覺到瑞亞靈魂中的錨點和所處宇宙的微妙差異,而他還能在這差異中找到極其輕微的能力共鳴。
“你來自另外一個和這裡毫無關聯的宇宙。”
猶太人計算著他們之間的差異,“沒有平行分化,沒有多元重疊。那是兩個毫不相乾的世界。
在那裡,沒有對應的‘馬修·馬洛伊’,沒有對應的任何關係!”
“一旦你回去,我再也找不到你了。”馬洛伊說出從未來回溯的恐懼,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確認瑞亞的存在。
“我害怕,你想要回去……”
“我不會回到那裡去!”
瑞亞肯定地告訴他:“我在這意外獲得的第二人生中實現了不可思議的成功,你為什麼會認為我願意回去做那個更加平凡的‘我’呢?”
馬洛伊並沒有接話。
瑞亞歎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是長年積累出來的不安全感。馬洛伊對她的忠誠無可辯駁,然而他依然會產生懷疑,產生動搖。
人不是機器,不是程序,她不能要求馬洛伊永遠對她輸出正麵反饋。
關係會破裂人會崩潰,好在瑞亞還有修複的機會。
結都是可以解開的,前提是,他們找到了關鍵的節點。
“我是有很長一段時間反感、抵觸這個世界不正常的一麵,但是我克服了它,征服了它,甚至重新塑造了它。”
瑞亞第一次直麵這個話題。
“後來我適應得很好,而且享受這一切。
謝謝你一直以來願意幫我。馬修。”她表達了自己的心情,真心實意,“直到這個時候,還是你來救我……”
馬洛伊的神情緊繃起來,夾在懊悔自責和頹敗之間。
“這是我搞砸的,本來就應該由我來買單。”
他焦躁地抿起嘴唇,竭儘全力控製自己。瑞亞想要他冷靜,他應該展現更成熟、理智的一麵。
“你當然有錯。”
瑞亞不會陷入爭搶錯誤的無用功,這沒有意義,她隻是歎氣:“但是,我讓你做錯了。”
她自覺承擔起支配者的責任。
“這亂七八糟的一切,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是我弄出來的代價。”瑞亞承認這件事。
馬洛伊下意識地就要為瑞亞辯駁,“不是你的問題!
是這段時間的兩端都出了問題,才會封閉循環,隻能無儘地分裂。
是十年後的我,和十年前的我——”
“你真的對我很好,馬修。”瑞亞打斷他。
“我不該對你那麼糟糕,我不該對任何人那麼糟糕。”
雖然瑞亞還沒有完全明白因果前後,這中間涉及到的原理太高深複雜,她隻是明確,問題不僅僅是因為2001年的奧斯卡成就獎之夜。
這還不足以把這麼多個平行世界困在一段十年牢籠裡。
真正的坍縮是從起點,和終端兩個節點,同時向中間擠壓,形成一場席卷交錯的浩劫。瑞亞隻能這麼理解。
而要在這兩端找出一個確定的問責對象,那隻能是過去和未來的瑞亞·諾倫自己。
馬洛伊是瑞亞的意誌代表,是她的權柄象征。
當她自己都沒有搞清楚,她最忠心的從屬也會變得混亂搖擺。他們在很久以前埋下的炸彈,最終以一中匪夷所思的失控引爆了危機。
好在,瑞亞還擁有“現在”。
瑞亞自我反省,“我把一切的精力都放在我的事業上,隻留下一丁點刻薄的餘地發泄感情消遣。
這讓關心我、愛我的人也跟著一起投入了看不到終點的長征,這很殘忍,也很自私。”
“我要回到我的‘時間’,麵對我的軟弱,和自大。”
馬洛伊睜大眼,一瞬也不眨地盯著瑞亞。
她承認了:“如果我們能更相信對方,很多事都不會是一個問題。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回答你……”
馬洛伊不敢置信,聲音支吾地重複:
“你的願望——是我?!”
“你當然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