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冷風從城中呼嘯而過, 綿密的細雨打在樹葉上, 發出簌簌的聲響。
“來人!快來人啊!老爺他出事啦!”
大宅裡的家丁哆哆嗦嗦的看著躺在書房裡的屍體,在一片血泊中發現了一隻雀尾形狀的暗器,頓時崩潰的喊到:“是孔雀翎!唐門的殺手, 快來人先去保護夫人!”
院子裡的家丁和侍女們慌亂的人仰馬翻,誰都不敢去碰那隻插在屍體上的孔雀翎, 大家都知道, 蜀中唐門一向擅長機關暗器,又一向同五毒交好, 誰知道那隻孔雀翎上會不會塗著什麼見血封喉的劇毒。
宅院裡亂成一團, 宅院外卻隻剩下安靜的風聲和雨聲, 隔離了一切吵鬨喧囂。
風雨裡最後一點亮光來源於一隻破舊的紅燈籠,它掛在這倆宅院門口, 被風吹的劇烈搖擺, 最後撞在了木頭柱子上, 滾燙的蠟油瞬間滴落在地麵上凝結成了塊。
一隻嬌小的、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悄無聲息的伸過來把燈籠扶穩了,蠟油一點都沒有沾到護腕鋒銳的暗器和銀飾上。
風雨中朦朧的燈光穩定下來, 緩緩照亮了屋脊上的石獸,那隻石雕鴟尾的頭上赫然蹲著一個氣息微乎其微的馳冥炮蘿。
她的位置距離地麵至少有十二尺, 墨藍配色的唐門校服讓小姑娘完美的隱匿在黑夜之中,唐門標誌性的銀色半邊麵具扣在臉上,在燭光下反射出了冰冷的暗芒。
阿離正是唐門斬逆堂的刺客,也是這場刺殺的實施者, 有人花錢買命,她就接單賺錢,隻要不違反唐門的《禁殺令》,阿離就是最鋒利的刀,和最無情的刺客。
唐門刺客一向遵循《禁殺令》,老弱孤獨不殺、幼小無依不殺、忠良仁義不殺、正人君子不殺,而那個腦滿腸肥、欺壓苗女的家夥顯然不屬於其中任何一個。
小炮蘿居高臨下的望了一眼已亂作一團的大宅,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任務地點。
到了護城河附近,阿離才終於覺得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消失了一些,便又接了一點雨水,衝了衝滴血不染的千機匣。
安史之亂後,唐門損失慘重,門內一度隻剩老弱婦孺,阿離唯一的哥哥也死在了戰亂之中,屍體送回來的時候全是血。
其實這已經很幸運了,更多的師兄們甚至都找不到屍體,或許是哥哥身上乾涸的血液太過刺目,總之從那之後阿離就很討厭見到死人和鮮血,她也不喜歡殺人。
可是哥哥從前最大的夢想就是能進斬逆堂,這個夢想被阿離接手了,她成功進入了斬逆堂,並且一點點習慣這種生活。
出最危險的任務,接最狠的單子。
阿離痛恨反賊,也厭惡那些作奸犯科的江湖敗類,前者帶來的叛亂讓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而後者讓她幾乎每時每刻都要麵對自己最討厭的東西,死人和鮮血。
最危險的一次她對上了一個惡人穀的喵哥,由於經驗尚淺差一點把命都丟在那裡,還好被天策府巡邏的小將軍發現然後帶回了軍營,被義診的小花蘿救了一命。
小炮蘿拉開梨絨落絹包,一眼看到躺在角落裡的兩隻機關小豬,她欠了小花蘿一條命,所以答應送給她一隻機關小豬當做謝禮,可禮物還沒有送出去,她就和阮阮斷了聯係,甚至就連小將軍也不見了。
她想起每當自己不說話的時候,小花蘿就會感慨一句“多愁善感不適合唐門。”
阿離的麵具從不離身,冰冷的雨水順著麵具的邊沿滴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就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她一向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阮阮是從哪裡看出的多愁善感。
還是儘快回去複命,隻是信鴿沒回應而已,也不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如果門下弟子出事,李府主和裴元不會沒有動作。
就在阿離收起包裹準備離開城內的那一刻,她的身後突然多出了一個形如鬼魅的人影,瘦高且英俊,沒帶唐門標誌性的麵具,衣領半敞著露出小半結實的胸肌。
小炮蘿還沒來得及隱身,就被他用冰冷的手掌按著肩頭定在了原地:“唐離。”
阿離身形一僵,僵硬的道:“師父。”
說是師父,其實阿離和小霸王唐無樂並不十分親近,他早些年為了唐小婉還失蹤過一段時間,唐家堡眾人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後來過了很多年才重新回到唐門。
阿離由於天分出眾,被唐老太太掛在了他的名下,而唐無樂出乎意料沒拒絕。
唐無樂的手冰冷的像是屍體,讓小炮蘿忍不住頭皮發麻,又產生了那種惡心的感覺,轉移話題道:“您是我的接頭人?”
唐無樂冷冰冰的應了一聲,他自從回到唐門之後就性情大變,有跟藏劍山莊不共戴天的意思,對著唯一的徒弟難得有了點好臉色:“算是,堂裡有新任務給你。”
伴隨著這句話,夜空更加漆黑,漫無邊際的黑暗從天而降,吞噬了整個世界。
阿離的指尖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那具倒在血泊的屍體畫麵清晰起來,重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還有那股惡心的血腥氣。
小炮蘿神色冷靜:“是什麼任務?”
“去找一個人,有人為他出價,你能拿到的金子足以換來他後半生的平安無憂。”
唐無樂冰冷的手掌中多出了一隻淡金色的半透明卷軸,卷軸懸浮在半空中緩緩展開,露出唐無樂鐵畫銀鉤一樣的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