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謝雲綿這一撞,就不小心碰到了軟綿綿的小龍角，渾身酥酥麻麻。
他輕輕捂住小龍角，細細弱弱道：“對不起……”
他身高太矮了,再加上人群擁擠，他一不小心就磕破到彆人了。
隻是,他碰到的這個人為什麼是硬邦邦的？
謝雲綿疑惑,抬頭看去。
他看見一名穿著黑鬥篷的少年。
少年一頭白發，皮膚蒼白,眼睛呈猩紅色，氣質陰森冰冷,像一具剛從冰棺裡取出來的……屍體。
謝雲綿第一反應便認為他是一名亡靈族。
謝雲綿低垂腦袋，又乖乖地道歉了一遍。
亡靈族少年輕聲道：“沒關係。”
他的聲音很低啞生澀,像是很久很久沒開過說過話了。
謝雲綿眨眨眼，說：“您要看看我小籮筐裡的商品嗎？作為補償，我可以免費送您幾件小商品。”
亡靈族少年順勢望去，看見了一籮筐的小崽崽神玩偶。
神明小娃娃做得精致而可愛，隻有巴掌大，整整齊齊擺放在籮筐裡，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捏一捏,揉一揉。
包括亡靈族少年在刹那間,也產生了這樣的心思。但很快消失不見,取之而代的是自卑的情緒。
他不配擁有這些與神有關的事物。
他來自一個不被神喜愛的種族。
謝雲綿沒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將小籮筐解下來，放在腳邊,從中拿起一隻亡靈族模樣的小娃娃。
“您看,這隻小娃娃和您穿一樣的鬥篷呢。”
雖然這隻小神明娃娃做成了亡靈族的款式,但所散發出的氣質仍是很柔和、溫暖。
與這名亡靈族少年格格不入。
亡靈族少年抬起眸,冷冰冰掃一眼謝雲綿手中的小東西，聲音冰冷。
“不需要。”
說罷，他轉過身，想要擠出人群。
可謝雲綿沒有收回手，依然舉著小娃娃，麵具孔裡的暖金色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聲音奶聲奶氣。
“真的不需要嗎？”
“這隻小娃娃真的很可愛，很軟，可以抱著睡覺，能做一晚上的好夢。”
幼崽的聲音細細軟軟，誰聽了都不會忍心去拒絕他。
亡靈族少年沉默一小會：“有沒有其他商品？”
“……”
謝雲綿想了想，終於想到老機械族所售的全息按鈕。
全息按鈕放在小娃娃的底下，用一個大塑料袋裝著。
謝雲綿將塑料袋提出來，打開，拿出一隻，攤在手心裡，想要遞給亡靈族少年。
亡靈族少年碰到謝雲綿溫暖柔軟的小手時，下意識往回縮。
可謝雲綿已經將全息按鈕塞到了他的手心裡，和糖果差不多大，很小一顆。
亡靈族少年沒有在全息按鈕上看見任何與神明有關的元素，下意識認為這是與神明無關的商品。
他緊繃的心一鬆，默默將全息按鈕收下，淡聲道：“謝謝。”
謝雲綿很高興送出了一件義賣品，點點腦袋：“嗯~如果您有其他朋友想要買東西，也可以將他們介紹過來。”
亡靈族少年皺眉：“我沒有朋友。“
謝雲綿眨眨眼，笑眯眯道：“那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呀？”
亡靈族少年：“？”
他為對方奇奇怪怪的回應感到莫名其妙。
他搖搖頭：“不需要。”
“……”謝雲綿正想回應對方，可他話還沒說完，對方就已經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謝雲綿繼續背起小籮筐，尋找下一個賣家。
“嘰。”
小黑崽跟在他的後背，用腦袋頂住他的小尾巴尖，隨著他的步伐而慢吞吞挪動。
******
亡靈族少年離開義賣區，回到停留在義賣區入口的飛船。
這艘飛船通體呈黑色，外殼明顯修補過很多次，有很多不同顏色的斑駁補丁。
飛船內部更是載滿很多東西，顯得整艘飛船很笨重不堪。
少年的全副身家都在裡麵了，這就是他唯一的家。
他蜷縮在飛船駕駛艙中，腦海裡儘是與神祭節有關的種種畫麵，他甩甩腦袋，想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神祭節與他無關。
他認為，亡靈族是一個不被神喜愛的種族，不配擁有與神相關的一切。
亡靈族少年重複著這個念頭，一邊默默脫下鬥篷。
鬥篷很大很寬，罩得他渾身透不過氣。
他脫下鬥篷後，露出的身體竟是一半□□一半骷髏。
方才謝雲綿碰到的硬邦邦東西，就是他的骨頭。
他的骷髏骨與骨婭的骨頭不同，骨婭的骨頭呈乾淨的純白色，而他的骨頭黑漆漆，難看得很，就像剛從墓地裡挖出來。
手臂、脖子、小腿……等等，都是黑漆漆的骷髏狀。
這與其他□□部位格格不入，顯得他整具身體非常不倫不類。
亡靈族少年低垂腦袋，盯著自己的大腿骨，重重歎口氣。
他們亡靈族，有的個體全是骷髏狀，有的個體一半骷髏一半□□。隻有一小部分的幸運人能夠擁有完整的□□。
他們沒有龍族強壯的體魄、沒有精靈族溫柔細膩的情緒、更沒有人魚族漂亮絕美的容貌。
神不愛亡靈族，才將亡靈族塑造成這樣。
少年不想關注與神有關任何的事物，更不想任何帶有神元素的物品進入他的家。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與神明不配。
少年想將鬥篷掛起來，可他拿起鬥篷時，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從鬥篷口袋滾出，啪嗒啪嗒滾落在地。
他這才想起那名龍族幼崽送給他的小東西。
那名龍族幼崽的模樣，看上去剛出生沒幾個月，身形很小，皮膚白皙，有一對嫩嫩的小龍角、小龍尾巴。
他記得神明回歸後，變成了幼崽，但他沒有關注這方麵的事，更沒見過變成幼崽的神明。
亡靈族少年撿起這顆圓圓的小東西，想好好放起來，畢竟這是可愛小龍崽的心意。
隻是……這小東西是什麼？
少年覺得這小東西不是單純的擺設品，應該有屬於它的用處。
少年將小東西放在黑漆漆的骷髏手中，用指尖骨戳來戳去。
他不慎戳到小東西的凸起，凸起隨之凹陷下去。
……這應該是一個按鈕？
亡靈族少年剛冒出這個想法，眼前視野一黑，意識斷片。
購買者按下全息按鈕後，意識會被傳輸到全息空間，以上帝視角觀看幻想視頻。
亡靈族少年再次醒來時，身在一個純白色空間中。
他眼前放映出幾行文字。
【歡迎來到神祭節9999號義賣攤特供的幻想影像。】
【這段幻想影像製作者是小雲朵小朋友】
【內容是與神明有關的同人作品，並不是真正的神像，純屬想象，若有雷同，則是巧合^v^。】
亡靈族少年：“……”
所以，他還是拿到了與神明有關的東西？
少年轉身就想離開，可他第一次觀看這種全息影像，根本不懂得離開。
他隻好頓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影像開始。
這段幻想影像的製作者，應該是那隻背著小籮筐，兜售小商品的小龍崽。
這樣小的小龍族幼崽，會做出什麼樣的影像？
亡靈族少年不禁好奇起來。
純白色的空間緩緩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一座諾大的大廳。
大廳用寶石與金子堆砌而成，彩繪玻璃落滿耀眼金光，壁麵儘是繁華絕美的壁畫。
天光自穹頂傾落，沒有一處角落是黑暗的。
亡靈族少年站在其中，接觸了光，但□□並沒有開始難受。
……因為這是全息視頻，一切都是想象而出，並不會對他造成實質傷害。
少年神情失落。
他站在神聖的大廳中，緩步往前走，來到了大廳的儘頭。
隨即，他看見大廳儘頭的事物時，整個人猝然愣住。
儘頭擺放著一座巨大的星盤。
星盤中有無數星星，璀璨的星光迸發而出，像河流、汪洋、湖泊，充滿旺盛的生命力，生機勃勃地在躍動，耀眼到讓人挪不開眼睛。
星星未成形，亡靈族少年隻看見模模糊糊的圓形輪廓。
這是……？
他不知道在星盤前站了多久，鏡頭終於切換，視野突然轉移。
他看見一雙手出現在星盤前。
這雙手很好看，皮膚白皙細膩，骨腕清瘦，手指修長，指尖泛著淡淡的粉。
是一雙屬於十幾歲少年人的手。
亡靈族少年想看看手的主人長什麼樣，但始終看不到，可能這段幻想視頻的製作者，就隻想象出了主角的手。
突然間。
他聽見手的主人自言自語起來。
聲音很好聽，清澈乾淨，有點軟糯。
“西幻世界終於成形了。”
亡靈族少年身形猝然一震。
……這個手的主人是神明？！
儘管他知道這段影像是人想象而出，不可能是真實影像，可他仍是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
看不見臉的神明繼續道：“嗯……可以創造這個世界裡的生靈了。”
亡靈族少年後退一步，抿起唇。
這個視頻的製作者，想象的影像是神明創造生靈的過程。
這代表，他可能會看見“神明”如何創造出亡靈族。
他不知道神明創造出亡靈族時，是抱著何種心情。
少年不抱希望默默站在原地，盯著那雙白到泛起微光的雙手。
這雙手與占據大廳整麵牆壁的星盤比起來，實在是渺小得很，單是不斷竄起的星光就能將細瘦的手腕骨淹沒。
但這雙手的主人卻是星盤的創造者。
神明將手伸進了星盤，星盤中的星芒感應到神明的接近，帶著耀眼的星光，迅速流淌、凝結、躍動，最後星芒化作一顆顆小小圓圓的小星團。
小星團有自我意識，整整齊齊排成了長長一條隊。
“啾嘰嘰！”
它們很友好朝神明叫起來。
神明的手摸摸小星團們，並將排在第一位的小星團放在手心中，從星盤裡拿出來。
修長白皙的手指，戳戳這顆泛著柔軟光芒的星團。
神明溫軟的聲音隨之響起。
“你要去的世界已經成形了，你接下來要去到那個世界。”
“我負責創造出了你在那個世界的模樣。”
“嘰？”小星團乖乖坐在他的掌心中，用兩隻角尖尖撐在他的掌心上，揚起並不存在的腦袋，認認真真聽神明說話。
神明的另一隻手，翻動起一本刻滿梵文的金邊聖書。
“我將會把你創造成一個名叫“精靈”的種族。”
“這個種族性格很溫柔細膩，脾氣溫和，能與自然萬物溝通，能將植物養得很好，有其他種族沒有的祈願能力。”
“精靈族會有一頭淺色頭發、淺色眼眸，以及一對尖尖的耳朵、透明羽翼。”
“……”
神明說了很久，軟綿綿的聲音聽得一旁的亡靈族少年昏昏欲睡。
最後，神明向小星團問道：“你願意嗎？”
“嘰。”
小星團用兩隻星角角抱住了神的拇指，蹭了蹭，表示同意。
“嘰！”
神明將小星團收攏於掌心，像揉一隻糯米團一樣，揉捏，揉搓，耀眼的星光從指縫中漏出，白皙的皮膚覆上層淡藍色的星芒。
他沒有將小星團放回正在排隊的星團群中，而是作為星座放到了星空裡。
小星團不再是圓滾滾的團狀，而是被神明賦予了輪廓，高大身形，長發揚起，一手持箭，一手拉弓，星光彙成的銀色輪廓，被群星淹沒。
亡靈族少年在一旁觀看，儘管他對神明的同人作品不感興趣，可他忍不住對這段幻想視頻感到震撼。
他這個從沒接觸過全息視頻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創作者的想象力、場景描繪程度、沉浸感塑造力……，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令他有種錯覺，自己仿佛真的走進了神明的記憶中，觀看神創造萬物的過程。
接下來，亡靈族少年看見神捧起第二顆小星團。
神賦予第二顆小星團“強壯的體魄”、“無人能比的飛行速度”、“所向披靡的勇氣”……
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元素彙聚起來，便成了“龍族”。
小星團變成一頭飛行中的巨龍輪廓，被閃耀的群星圍攏。
接下來，便是第三隻小星團、第四隻小星團……
亡靈族少年看著這些空如一張白紙的星星，被神明賦予了各種意義，成為他在西幻大陸中耳熟能詳的種族。
可他遲遲沒看見神明創造“亡靈族”。
，他不知道神明會以何種意義創造出它。
終於，在幻想視頻快要結束時，他看見神明將最後一隻小星團捧在手中，說道：“嗯……在西幻世界裡，你會成為一個叫‘亡靈族’的種族。”
亡靈族少年睜大眼睛，沉寂千年的心臟止不住狂跳起來。
神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你將會是一個特殊的種族，名字叫作‘亡靈族’。”
“嘰……”
小星團聽見“亡靈”這兩個字，便下意識認為這是一個可怕的詞語，頓時癱坐在地，成為一灘軟綿綿的金色星餅。
神明輕笑一聲：“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嘰。”
“亡靈族是唯一一個不懼怕死亡，並與死亡相結合的種族。他們的身體一半屬於生一半屬於死，能長時間生活在黑暗中，擁有無儘的壽命。”
“嘰……”小星團並沒有多大觸動，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亡靈族少年不禁皺起眉，……就這？
他認為，神明賦予亡靈族的優勢，並不足以掩蓋過亡靈族的缺陷。
屬於神明的聲音慢慢響起。
“不必太在意你在子世界中是什麼模樣。”
“你和其他星團的所屬種族設定，都是聖書隨機生成，我沒有特地去設定，更沒有偏愛誰。”
“因為我認為這並不是最重要的，你們的誕生和存在，本身就存在著巨大的意義，無論你們以什麼樣的模樣出現，我都會永遠愛著你們。”
年輕神明的聲音很軟和，像初春化凍的溪流、一泓溫暖的溫泉水、初夏海邊躍動的陽光。
最後一隻小星團最終答應被創造出。
神明將小星團放進星盤裡。
裝滿生靈的西幻世界星盤緩緩啟動，像一座巨大的輪齒轉盤，帶著沉重的磨盤聲，慢慢轉動起來，無數星光迸濺而出，耀眼奪目，流光溢彩。
******
這份幻想視頻結束在這裡，畫麵一黑，亡靈族少年就被送出了全息空間。
他依然坐在窄小陰暗的飛船裡，但內心卻有什麼在慢慢改變，像初春冬末，埋藏在冰層之下的嫩芽，掙紮一番後終於破土而出。
幻想視頻裡神明的話語，在他耳邊如一陣清風回蕩著。
……“你們的存在，本身就具有巨大意義。”
“我都會永遠愛著你們。”
神明並沒有討厭亡靈族。
神明愛著世人。
他一直以來都誤會神明了。
亡靈族少年的心慢慢柔軟下來，直至他看見掉落在地麵的全息按鈕，他才意識到，他方才的所見所聞，都是一段被人想象出的同人視頻。
並不是真的神明記憶。
亡靈族少年的情緒又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拿出光腦，漫無目的刷起世界論壇。
此刻正值神祭節，論壇裡儘是與神有關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