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綿見兩人和解了,如釋重負呼出口氣,緊繃的情緒放鬆,但取之而代的是饑餓感。
他除了上午喝了一點小米粥外,再沒吃過任何東西,而且還幫蕭不寒飛升,身體消耗很大。
他看看蕭不寒,又看看秦燼,小聲道:“我要點東西吃嗎?肚子餓了。”
他摸自己的小肚子,小動物似的動作很可愛。
……當然可以給他吃!給他吃!
兩個人同時想道。
為了讓小天道陛下第一時間吃飽,蕭不寒將他帶回了自己的仙府,秦燼勉為其難跟在後麵。
仙道門派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天道陛下出現了,這個消息甚至以極快速度,傳遍了整個世界。
無形的瘋狂在醞釀。
而謝雲綿隻顧著吃東西。
幾個小仙童在仙府內呈上了滿漢全席。
糖醋排骨、紅燒獅子頭、蒜蓉蒸龍蝦、瑤柱鮑魚湯……
仙道裡的修士們個個都已經進入辟穀期,已經很久沒有食物在仙域裡出現過。——但小天道陛下肚子餓,他們怎麼樣都要寵著對方。
食材全是仙域內飼養的靈獸和靈植製成,修士們再用高深的仙術烹飪而成。
謝雲綿坐在一個大長桌前,兩個家長坐在他身邊。
蕭不寒笑眯眯道:“小天道陛下,要不要我喂您?”
這麼小的孩子,他怕一個人吃會不小心噎到。
謝雲綿含著一口蒜蓉龍蝦肉,臉頰鼓起一邊,嘴唇被染得薄紅:“不用啦,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吃。”
秦燼在一邊靜靜看著謝雲綿。
蕭不寒竟出乎意料地和秦燼搭起話來。
“秦燼宗主,你離開仙域的時候,記得將你破壞的地方恢複原樣。另外,你可不必直接稱我大名。
托小天道陛下的福,我已經渡劫成功,得道飛升了。”
“你可以叫我不寒仙尊。”
蕭不寒突然對秦燼說這話,並沒有其他意思。
僅僅隻是想彰顯小天道陛下對他的偏愛。
秦燼眯起紅眸,閃過危險的眸光:“先恭喜不寒仙尊成功飛升了,我今天也有一件大喜的事情,想和大家分享分享。”
謝雲綿頓住了往嘴裡放螃蟹肉的動作,想聽聽秦燼有什麼好事情會分享。
秦燼揚起唇角,一字一頓道:“小天道陛下幫我修改了因果,讓這世間過去萬年沒有饑荒與瘟疫,包括唐城四年前的大災,也一起被抹除了。
我本應死在大災裡的養父母,一並活過來了。”
秦燼朝謝雲綿這邊靠了靠,一向冰冷的聲音放柔很多。
“小天道陛下,請原諒我將您趕出去的失禮。”
……他之前甚至不相信天道的存在。
謝雲綿沒有放在心上:“沒關係,是我當時沒說清楚。”
蕭不寒:“……”
他一時說不清“修改因果”與“幫他飛升”,哪件事更能彰顯出天道究竟偏愛誰。
修改因果是無數能人居士想要做到的事。
有人的孩子就是死在饑荒中,留下的家人為了能夠修改因果,便踏上了修道之路。
殊不知,他們就算飛升成仙,也做不到修改因果。
但天道陛下將過去的所有災禍都抹除了,這些求而不得的難過之事就不複存在。
蕭不寒覺得秦燼難得分享了一件好事。
謝雲綿的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飽了。
他拽拽蕭不寒的衣角:“不寒哥哥,我吃飽了。”
蕭不寒拿起沾過露水的絲綢帕巾,將謝雲綿的嘴角擦乾淨。
“小天道陛下,我給您準備了一份見麵禮,您看一看吧。”
謝雲綿點點頭。
隨即,有侍從端上來一個金絲繡的雲杉木盒子。
小盒子朝謝雲綿打開,蠶絲紅綢包裹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項鏈。
製作小項鏈的金子是煉金修士用千年鍛製而出,金質純粹,金光閃亮,項鏈的中央懸掛著一顆同樣是金質的迷你小鎖。
蕭不寒將小項鏈拿起來,輕笑:“這是長命鎖,送給您的一份小薄禮。”
在凡界,每個家長都會給自己剛出生的孩子,掛上一把長命鎖,一直掛到成年。寓意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長大。
修仙界也不例外。
在蕭不寒繼任成為修仙派道長時,蕭不寒的擁護者們,就給他未來的孩子獻上這件寶物。
這並不是簡單的長命鎖,承載了修仙門派各個強大長老的祝福與法力。
擁有它的孩子,會一輩子長樂無憂,健康幸福。
可惜漫長歲月過去,蕭不寒連道侶都沒找過,更不用說有孩子了。
蕭不寒將長命鎖送給謝雲綿,就默認謝雲綿是他家的孩子。
他不會有道侶,也不會有其他孩子了。
長命鎖掛在謝雲綿脖子上剛剛好,奶白色的皮膚與小金鎖很襯。隨著他的動作,陽光與金鎖相映,流光溢彩。
謝雲綿很喜歡這件小禮物,擁在蕭不寒懷裡,聲音軟糯:“謝謝不寒哥哥。”
秦燼被莫名冷落在了一旁。
這裡是仙道仙府,不是魔道宗門,即便宗門裡有很多寶物,他也無法當即送給小天道陛下。
儘管如此,秦燼並不會就這麼落後於蕭不寒。
秦燼:“小天道陛下,我也有一件見麵禮送給您。”
謝雲綿轉過小腦袋:“嗯?”
秦燼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摸出一條黑東西。
這條黑東西是秦燼的專用禦獸,一條來自上古深淵的魔蛇,魔蛇很強大,能在眨眼間毀天滅地,也隻有魔道宗主能夠馴服他。
魔蛇如今被秦燼縮小到巴掌大,細細小小一條,光溜溜黑漆漆的。
秦燼把魔蛇打了一個結:“小天道陛下,送給您,您可以拿來當玩具玩。”
魔蛇:“?”
它怎麼樣都想不到,作為上古深淵魔蛇的它,在魔道宗門裡吃好喝好,被當作高階修魔修士伺候,現在卻被送給一個小孩子當玩具??
等等,小天道陛下……?
嗚嗚,天道陛下!
魔蛇想到這裡,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沒有了,整條小蛇被乖乖打成了蝴蝶結,軟綿綿發出了“啾”的一聲。
謝雲綿有點怕蛇,但這畢竟是子民送的禮物,還是小心翼翼將小蛇接過了。
縮小的小魔蛇鱗片也變軟了很多,觸感冰冰涼涼、軟綿綿,很滑。
謝雲綿沒拿穩,不慎將小魔蛇滑落在地。
小魔蛇被打了結,動不了,隻能像個真正玩具一樣癱倒在地,無力發出啾啾啾的求救聲,拇指大小的小尾巴甩來甩去,全然沒有作為禦獸時凶神惡煞的樣子。
秦燼將它隨手拎起來:“小陛下抱歉,帶回我會用蘆葦編個草雞籠裝住它,再給您玩。”
小魔蛇:“?”
草雞籠?
蕭不寒問道:“如果小陛下不喜歡蛇,有沒有其他想要的東西?”
小天道陛下難得下凡一趟,他們總要用儘全力去好好待對方。
雖然他很想真正留在小天道身邊,照顧對方一輩子。
但他對於天道來說,實在渺小得很,無權問對方來自哪裡、能不能帶他走。
謝雲綿坐在小椅子上,低垂腦袋,攥攥衣角,抿起唇,思考很久。
他想要的東西……
的確有一樣東西他很想要。
謝雲綿不好意思道:“我想上幼兒園了。”
他記得滿三歲的小孩子,就要去上幼兒園的小班了。
可他忘記和首領們說這回事,他自己更沒辦法去報名幼兒園。
秦燼怔住:“幼兒園是什麼東西?”
蕭不寒同樣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謝雲綿:“……”
謝雲綿不知該怎麼解釋,隻能懵懵懂懂憑直覺道:
“就是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學習的地方,可以認字、學數字。”
他之前的認字計劃,因為繁忙的工作而耽擱了不少,一直在靠拚音來識字,離開了拚音,就沒認識幾個字了。
數字認識是認識,但他不會算術。
蕭不寒聽懂了:“小陛下,您說的是私塾吧?”
謝雲綿點點頭。
蕭不寒:“小陛下,您想在哪裡念私塾?我這就給您安排。”
謝雲綿被問住了。
硬要說的話,他想在家附近讀幼兒園,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再去上學,下午能早早回家吃晚飯。
如果在很遠的地方念的話,他不但要住宿,而且見不到咕嚕嚕,管理世界的一些工作也很不方便執行。
謝雲綿:“我想在家附近讀幼兒園,離家越近越好。“
他記得家附近就有一個小葵花幼兒園。
他早上起床的時候,就常常聽見小葵花幼兒園的早操音樂聲,晚上能聽見清脆的下課鈴,還有小朋友們高興的笑聲。
他很羨慕。
秦燼挑眉,趁機問道:“小陛下,要不您帶我去您的家附近,讀私……幼兒園需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幫您的忙。”
他其實是想去天道的家裡,然後就賴著不走。
他對家這個概念很模糊,他沒有家人,寢殿對於他來說,隻是一個休息的屋子。
但秦燼很願意和小天道組成一個小小的家。
如果天道不會嫌他失禮的話……
謝雲綿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好呀,我可以順便帶你們去我的家裡做客。”
他單純得很,完全不知道冥冥中上了秦燼的當。
蕭不寒更沒有戳破秦燼的陰謀,甚至附和起他對方:“小陛下在這裡休息一會後,就煩請帶我們去您的家吧。”
謝雲綿:“嗯~”
謝雲綿從小座椅上爬下來,他站在仙府的門口,逆著光,對兩個家長說:“我可以去院子裡和小動物們玩一玩嗎?”
蕭不寒知道謝雲綿說的小動物是神獸們,他自然答應,看著小孩子小小的身影,奔向有仙氣蒸騰而起的小仙境。
秦燼更在意小黑蛇能不能成功贈送給小陛下,他起身,到附近尋找起能夠編織草雞籠的蘆葦。
*
小仙境。
小仙境相當於仙府的後花園,蕭不寒在那裡精心飼養了很多奇珍異獸。
謝雲綿不知道這些小動物是神獸,隻當成另一個世界的普通小動物。
神獸們都開了靈智,它們從主人的稱呼裡,得知這個孩子是小天道陛下。
它們紛紛停下正在做的事,看向謝雲綿。
小貔貅們沒有再埋頭吃東西,抬起小腦袋,像小狗狗一樣圍向謝雲綿。
小貔貅的絨毛呈金色,長得和金毛犬幼崽一樣可愛。
互相撕咬成一團的腓腓幼崽和饕餮幼崽,好奇看向了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棲息在梧桐枝上睡覺的鳳凰,拍打起火紅的翅膀,爭先恐後想要棲息在謝雲綿毛乎乎的發叢上。
它們對天道陛下,有種刻在血脈裡的依戀感。
“啊!”
謝雲綿怕鳳凰真的落在他的頭頂上,這鳳凰有他整個人這麼大,棲息下來恐怕會將他整個人壓扁。
謝雲綿捂住自己的頭頂,慌亂地跑來跑去,無處可躲,咿咿呀呀地叫著。
直到一道溫潤的少年音響起:“鳳,不要試圖棲息在小天道的頭上。”
鳳凰乖乖收起翅膀,停歇在謝雲綿麵前,低垂腦袋。
蕭不寒來到謝雲綿身邊,俯身,遞給對方一袋小仙草:
“這是神獸們喜歡吃的小零嘴,您可以喂他們。”
謝雲綿剛一接過小仙草,許多神獸爭先恐後湧過來,他麵前頓時擠滿和他差不多大的毛絨絨。
蕭不寒半蹲而下:“您可以摸摸神獸們的腦袋,會獲得好運。”
摸小貔貅會得到財運,摸鳳凰可以被保佑一輩子安寧,摸饕餮則會獲得暢快的胃口。
謝雲綿抬起手,挨個摸摸它們。
它們被天道帶有奶味兒的小手摸得很舒服,眯起眼,尾巴爽到一抖一抖。
謝雲綿:“不寒哥哥,這些小動物都是您養的嗎?”
蕭不寒搖頭:“不是,是我和摯友一起養的。”
他看著鳳凰的尖喙捉起手心中的草料,揚起唇角,神情驟然柔和起來。
他不知不覺又回憶起一段往事。
“我的摯友很喜歡這些小神獸,那時候神獸很罕見,仙域裡沒有幾隻。
可他走到哪裡,總會有神獸跟著他。”
比如他正在喂養的這隻鳳凰,就是他摯友收養來的。
鳳凰很喜歡他摯友。
蕭不寒依稀記得某天驚豔了他的一幕。
那時候正是清晨,陽光微亮,細雪初下。
漂亮的少年慵懶地起床,披上雪白色的羊絨披風,來到窗前,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
天色很明媚,金色陽光傾瀉而下。
他在金光中伸出手,手白得跟一塊暖玉似的,手指修長,指尖泛著淡淡的粉。
狂風帶著耀眼光芒驟然大作。
少年的黑色長發揚起,露出白皙的脖頸和沒被披風蓋住的清瘦背脊,精致的蝴蝶骨如同收斂的羽翼。
隻有雀兒大小的小鳳凰幼崽,順風而來,停歇在他雪白的指尖。
金色陽光給少年與鳳凰落下一道很美好的側顏剪影。
蕭不寒將這一幕記了很久。
這小鳳凰不但喜歡棲息在他摯友的指尖上,而且更喜歡窩在他摯友的頭上,將對方細軟的黑發踩得亂蓬蓬。
這隻小鳳凰就隻棲息在這兩樣地方,其他地方根本不會棲息,哪怕是最昂貴的梧桐木也看都不看。
直至他的摯友消失後,這隻嬌貴的小鳳凰才勉為其難棲息在梧桐木上。
突然,一道慌亂的清亮童聲,打破了蕭不寒的回憶。
“嗚嗚嗚嗚!!!”
謝雲綿半坐在地,兩手蹭著地瘋狂往後退,稚嫩的小臉慌慌亂亂。
罪魁禍首則是蕭不寒和摯友一起養的鳳凰。
鳳凰一躍而起,展翅在半空中,露出一對粉色小爪子,試圖踩中小孩子圓圓的小腦袋,想要棲息在上麵。
而謝雲綿拚命躲避,鳳凰的小爪子除了勾到對方的發絲外,什麼都碰不到。
蕭不寒看見這一幕,眉心狂跳起來,他站起身,以肉眼不可見之勢,掐住了鳳凰的後頸。
“不許棲息在天道陛下的頭頂上。”
……他突然想起,這隻鳳凰,不是隻會棲息在他摯友的頭頂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