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正準備吃粥,聽見謝雲綿有小禮物要送她,頓時像一個孩子一樣神色一喜,抬起頭,笑眯眯問道:“什麼禮物?”
謝雲綿抱緊小書包:“奶奶,您好好吃飯,您吃完我再給您看。”
“來,奶奶吃飯。”麗麗端起碗,一勺一勺喂給老人。
放在平時,老人不願意吃東西,常常一天兩天隻吃幾口粥,是她和醫生們極為頭疼的事。
——但現在,因為謝雲綿的話,老人卻出乎意料乖乖吃飯了。
沒過一會,粥碗見底,一乾二淨,麗麗鬆出口氣。
謝雲綿沒有賣關子,打開小書包,拿出了傅知禮的簽名照片。
在他拿出小禮物時,老人曾想過這個孩子會給她準備什麼特殊的小禮物。
也許是孩子自製的小賀卡、或者一些精致可愛的小玩具?
老人沒有往傅知禮的周邊那一方麵去想,傅知禮的周邊,單是年輕時候的她都不敢想了,更不用說如今的她。
她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家庭經濟原因,未曾真正擁有與傅知禮有關的紀念物。
她曾經很想要傅知禮的照片,最好是帶有簽名的那種,但這種紀念物在粉絲圈內,一件至少需要她全家一個月的生活。
這份念想,隻能隨著傅知禮去世、她長大成人,被歲月染成黑白色,掩藏於漫長的時光中。
她回念自己過去的人生,發現那竟是自己青春時代最大的遺憾。
老人不自覺陷入回憶中,直到謝雲綿的小奶音輕輕喚了喚她,她才回過神,視線聚集在謝雲綿拿出的小禮物。
老人看見小禮物時,整個人猝然頓住。
——照片上的青年,她怕是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是她的全部青春。
照片裡的場景陽光正濃烈,自天穹灑落,透過落地窗,映在俊美的青年身上,他整個人泛起一陣淡淡的微光,仿佛呈驚豔的半透明,像是從畫裡走出來。
她單是看一眼傅知禮,她仿佛變成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但那個少女,不再需要羨慕其他擁有周邊的同學,不需要再街邊巴望紀念品店。
——她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傅知禮紀念品。
老人的眼眶似乎有熱淚湧出,她喃喃道:“這……這,是他吧?我不會認錯,這絕對是他的照片……”
謝雲綿笑眯眯道:“奶奶,您看,這上麵還有簽名呢。”
他提前檢查了這張照片的簽名筆跡是否乾了,要不很容易會被看出……傅知禮先生其實還在。
“誒,誒,我欣賞一下。”
老人從床頭摸出了老花鏡,顫顫巍巍戴上。她看見熟悉再不過的簽名時,又陷入了一輪驚喜。
“這真的是傅知禮先生的簽名!筆跡一模一樣!年輕時候我同學有一張簽名照,我看過無數次……”
謝雲綿把照片輕輕放在老人懷裡。
照片被亞特蘭蒂斯的相機自動塑封過,用的是海底水膜,無論怎麼樣欣賞把玩,照片都不會有任何破損。
老人對這份禮物愛不釋手。
麗麗輕笑一聲:“奶奶,您年輕時候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老人輕歎口氣:“是呀,是呀,綿綿簡直像一個會幫人實現心願的小福娃呢。”
麗麗看向謝雲綿,好奇問道:“綿綿,您是從哪裡弄到傅知禮先生的照片呀?”
她和她的家人,曾為了實現老人臨終的心願,四處尋找與傅知禮有關的周邊,甚至跑到台島那邊去尋找。
但很遺憾,傅知禮繁榮的年代已過去八十年,他的周邊大多都絕版,隻剩下一些盜版或二製。
她的奶奶是老粉,一看就知道這些周邊不是正版。
最後她失望地覺得,奶奶可能真的得帶這個遺憾離開了。
沒想到崽崽竟給她和她奶奶,帶來一份想都不敢想的驚喜。
謝雲綿聽見麗麗在問她周邊是從哪裡來,他頓時一愣,不知所措起來。
……他總不能說這張照片,就是在他家裡剛拍的吧。
謝雲綿抿起唇,支支吾吾:“我的哥哥幫忙找的。”
這的確是他哥哥拍的……
麗麗恍然大悟,這就絲毫不奇怪了,現在網絡都在瘋傳謝雲綿的哥哥們是哪個圈子的大人物。
老人抱著照片激動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冷靜下來,但眉眼間仍是抹不去的喜色。
謝雲綿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問他真正想要問的問題。
他想要知道,傅知禮死前未了的心願會是什麼。
他解決了對方的遺願,或許能抹除對方的怨氣。
麗麗比他先一步問出了這個問題:“奶奶,您知道傅知禮先生離開後,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老人頓住。
當時傅知禮意外去世,整個台島甚至全國演藝圈都鬨得很大,很多人猜測為啥拍攝劇組會突然起火。
老人皺眉,沉聲道:“他最大的遺憾,就是他生前沒拍完的電影。那部電影,是他最喜歡,準備了很久的一部。”
謝雲綿心一悸:“奶奶,您記得那部電影拍了什麼嗎?”
老人搖搖頭,歎口氣:“不知道,傅知禮先生去世後,劇組解散了,電影沒能拍完,電影內容一直沒有公布於世。”
“我從十七歲起就在期盼這部電影殺青,沒想到等了八十多年,這部電影拍攝的檔期仍是沒能結束。”
“永遠都不可能結束了。”
老人失落地低垂眉眼,渾濁的老眼儘是難以言喻的悲傷。
謝雲綿不小心激起了對方難過的情緒,他一頓,喃喃道:“抱歉。”
老人輕笑一聲:“沒事,奶奶早已習慣了,他在我心裡永遠活著,綿綿,你看,傅知禮先生在照片裡多帥氣,仿佛他還活著。”
謝雲綿心想他真的活著,隻不過是以另一種形式活著。
謝雲綿和老人多聊一會,可接下來老人要做化療了,麗麗隻能先送謝雲綿離開。
麗麗摸摸謝雲綿的小腦袋,柔聲道:“崽崽,謝謝你來看我的奶奶啊。”
她的奶奶是胃癌晚期,時日不長,謝雲綿的到來,以及他送的禮物,算是完成了老人臨終的最後一個願望。
謝雲綿聽罷,微微怔住,乖乖點點腦袋,背起小書包,依依不舍離開了病房。
謝雲綿現在得去福利院一趟。
他目前得知了傅知禮最大的遺憾,可能是那部永遠沒能完成的電影。
那部電影的拍攝很難再次啟動,時間已過去近百年,劇組人員大多都已經歸西,劇本和原片更是不知所蹤。
謝雲綿隻能尋求身為演藝圈內導演的傅知禮弟弟,傅城。
他來到公交車站,擠上了公交車,一路來到不遠處的福利院。
上一次謝雲綿來到福利院,因為太過可愛,以至於所有保育員老師都認識了他。
保育員老師打開福利院大門,低頭,看向小奶團,柔聲問道:“誒呀,綿綿又來了,來找哪個小朋友玩呀?”
謝雲綿:“……”
說起小朋友,他就想起那個不斷叫他腦婆的小胖子。
謝雲綿探頭往裡麵望了望,發現今天院內竟一個小朋友都沒有,安安靜靜,空空蕩蕩,隻有蹺蹺板這些玩具在吱呀作響。
保育員:“這個時間段,小朋友們都在教室裡學習,綿綿你想找他們玩的話,可能得進來等一等。”
謝雲綿鬆出口氣:“沒事,我不是來找小朋友玩,我是來找傅爺爺。”
保育員:“傅爺爺剛剛好在院長辦公室裡,你直接去找他吧。”
“嗯!”
謝雲綿跑向熟悉的小平樓,小背包因為奔跑的慣性滑落至屁股,背包與身體碰撞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傅城爺爺!”
謝雲綿站在辦公室門外,甜甜喊了一聲。
“誒。”
蒼老的聲音響起,傅城推開門,看見了隻有他腰部大的小孩,麵色一喜,魚尾紋彎彎:“綿綿又來啦,快進來,爺爺給你倒檸檬茶。”
傅城幫謝雲綿解下了小背包,放在茶幾上,“綿綿,檸檬茶是倒在你的小水壺裡,還是一次性紙杯裡?”
謝雲綿:“倒在我的小水壺裡吧~”
半透明的天藍色小水壺,一時裝滿了清甜的檸檬茶汁。謝雲綿雙手捧起小水壺,咬著細細的吸管喝起來。
換作成年人來到傅城的辦公室,傅城肯定會詢問他來這裡有什麼事。
但換作小孩子就不一樣了,無論小孩來找他有沒有事,他都很樂意和孩子們待在一起。
傅城雙手搭在後背,笑眯眯問道:“綿綿,你要不要看看故事書?最近上映的動畫片汪汪大隊立大功也很好看。”
放在平時,傅城所說的話,對謝雲綿會很有吸引力。
可他這一次找對方有正事。
謝雲綿放下小水壺,小心翼翼問道:“傅爺爺,我可以再問問您關於傅知禮先生的事嗎?”
“當然可以。”
傅城放下陶瓷茶杯,看向謝雲綿。
他不知道謝雲綿為何會對他已經去世了八十多年的哥哥感興趣。
實在奇怪得很。
三歲大的小孩子,應該躺在父母懷裡,看海綿寶寶、哆啦A夢這些動畫片。
但傅城沒多想,有一個人能和他聊聊傅知禮的往事,他就很欣慰了,哪怕那個人隻是一個孩子。
謝雲綿柔聲道:“傅爺爺,我聽您提起過,您曾是演藝圈內的導演,您有沒有關注過傅知禮先生沒拍完的半部電影?”
“關注過。”
傅城應聲道:“我長大後,尋找到了那部電影的殘缺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