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間屋往裡走,當然第一眼看到的還是麵色青灰,雙目緊閉,幾乎□□著身子躺在床上的賈珍。
床邊做著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太醫,正全神貫注的往賈珍的身上紮針。
另一邊則是眼睛紅腫的尤氏,這時候正拿帕子捂著嘴,一雙眼緊緊的盯著人事不省的丈夫。仿佛她稍微一錯眼,丈夫就會那麼去了。
尤氏身後,則站著頭低低的尤二姐。不言不語的就站在那裡,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然後兩邊還站著兩溜丫頭婆子,靠裡麵的手裡還端著開水、帕子之類的,卻安安靜靜聽不見一點動靜。
“母親,”達西進屋之後,先小聲給尤氏行了禮,才問,“父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就說不好了?”
有些話尤氏也不好直接跟繼子說,尤其其中還牽扯到她自己的娘家妹子,所以她也沒言語,隻是嗚嗚咽咽不停的哭。
達西心知肚明,自然知道不好再追著問,隻能安靜的等著老大夫那邊行完了針,再看他怎麼開方子。
大概過了兩刻鐘的功夫,老大夫才把銀針從賈珍身上一一取下。
等太醫收拾好針,達西上前一步恭敬問道:“老先生,不知家父這病如何?”
那老大夫坐到椅子上,先生抬手捋了捋胡須,才斟酌著說:“賈將軍這是……房事太過……又用了助興的藥……”說到這裡,人家太醫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把病因含混著說了出來,然後才繼續說,“這也是平日腎氣虛虧太過,所以才在事後暈熱流汗,又風邪入體……”
太醫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病理和病因,總之一句話,就是因為剛才房事太激烈,又吃了虎狼之藥,再加上平時不知道保養,人又有了年歲。幾番因果加在一起,今日才中風。還說幸虧醫治及時,否則沒準當時就過去了。
達西給老太醫道謝,又送上了厚厚的紅包,才繼續問他父親嚴重不嚴重,該怎麼治,什麼時候能見好。
聽太醫一通話下來的意思,大概就是今後賈珍隻能臥病在床了,吊著命沒問題,但是完全恢複怕是難了。
達西趕緊讓大夫儘管開方子,還表示如果需要人參肉桂百年靈芝什麼的,他就是拚儘所有也要給父親尋來。
太醫開了方子,馬上就有人出去抓藥熬藥,達西又問了好半日該怎麼照顧病人,還有平日的禁忌食單子,才恭恭敬敬的送了大夫出去。
這下房間裡頭隻剩下人事不知的賈珍,還有哭腫了雙眼的尤氏,以及一直垂首不語的尤二姐。
下人們都有誌一同的忽視掉尤二姐的存在,也開始各自忙碌,倒是尤氏這次知道了賈珍以後隻能癱瘓在床,自己痛哭了一場之後,才想起什麼似的一回身,惡狠狠的瞪著尤二姐。
見這個拖油瓶妹子一直不抬頭也不言不語,直接伸手一個嘴巴子就把人打到了地上。
然後不管不顧的張嘴就罵,“我知道你是個不知廉恥的,平日裡為了一點子衣裳首飾還有幾兩碎銀子,就沒皮沒臉的跟你姐夫不清不楚。
原想著到底跟著你娘進了我尤家門,好歹也成了官家小姐,以為你做事會有收斂,我就睜一眼閉一眼裝作不知道。
誰知你內裡竟然比外頭的那些粉頭兒還要放蕩,勾引的爺們兒用那些虎狼之藥。
現在把人給弄廢了,你可是稱了心意了。
我倒是要看看,沒有了我家大爺,你那老娘還帶著你們姐倆上哪兒去撈銀子?”
這話尤二姐怎麼受得住,她這時候也隻是寧國府的富貴眯了眼,又有尤老娘的耳邊風,所以才倍賈珍幾句甜言蜜語還有一點子好處給哄騙的直接失了清白。
如今不但跟姐夫的事情被一堆丫頭婆子當麵撞破,就連姐夫也在她身上中了風,這時候尤二姐直覺得再也沒臉活了,恨不能一頭碰死在當場。
可是在賈珍不知死活的情況下,她又不敢有什麼動作。現在得知賈珍中了風,後半輩子恐怕都要躺在床上,正後悔害怕不已。
這又被尤氏劈頭蓋臉的一頓打罵,也隻能低頭哭泣,一句也不敢分辨。
裡頭兩姐妹的動靜這麼大,正好被送太醫回來的達西聽了個正著。鬨得他也不好意思進去,所以乾脆出去到亭子裡先跟娜娜還有賈寶玉他們說了賈珍的情況。
“父親現在怕是受不得吵鬨,還請寶二叔和幾位小姑姑先回西府,等明兒父親醒了,病情穩定了,再來探望。”
好歹賈寶玉這會兒還算知道分寸,知道賈珍一直沒醒,所以也不敢過分打擾,便乾脆帶著姐妹們回了榮國府。
剩下家裡還得米娜和達西掌管大局,達西先吩咐大管家賴升出城去給賈敬報信,又叫賴升家的去西府給老太太、太太和兩位老爺報信。
米娜則接過了管家的事,又震懾了家裡的一眾下人,不許他們亂傳閒話。
這邊忙忙亂亂的還沒有個章程,那邊聽了信的尤老娘就帶著尤三姐過來,打算要看看姑爺和二閨女。
這位尤老娘也不知道個避諱,帶著她的小閨女就直接進了天香樓。
米娜身為兒媳婦,是不好參與公公婆婆的醜事,隻能候在外頭。倒是達西身為賈珍的兒子,現在府裡唯一的男丁,隻能進去看這事情怎麼處理。
尤老娘這會兒心裡也是慌的不得了,她也知道事情鬨破了,還叫賈珍在女兒身上中了風,那她的兩個女兒名聲算是沒了。
如今能做的,最好就是先保住二姐兒,叫她在賈珍身邊能有個名分,以後也不怕彆人說嘴。至於尤二姐身上的婚約,早就被尤老娘忘到了腦後。她還在考慮小女兒的問題,心裡慶幸小女兒還小,能在家裡養上幾年,等三姐兒長大了,風聲也過了,也許還能找個好人家聘出去。
隻是不管她心裡怎麼想的,一上樓見到倒在地上捂著臉哭的尤二姐,還有一臉怒火指著二姐怒罵的尤氏,老娘當時也慌了手腳,趕緊上去摟住二姐。
“大姑奶奶也不用把話說的這麼難聽,二姐兒才幾歲的姑娘又能懂些什麼?
還不是姑爺說怎麼著,她就怎麼著。
如今姑爺不好了,也不能全都怪在二姐頭上。
再說好歹都是尤家的姑娘,為了尤家的名聲,總得先把事情壓下去才好。”
聽到尤老娘的話,尤氏直恨的牙癢癢。
心裡頭不停的咒罵,誰跟你們是一樣尤家的姑娘?我們尤家也是正正經經的官宦人家,還不是你這個二家的寡婦帶了兩個拖油瓶。天天一個兩個不知羞,為了一點子好處見男人就往上貼,尤家的名聲都是讓你這些母女給敗壞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也是這麼恨,但尤氏也知道禮法上尤老娘和二姐兒三姐兒還就是她尤家的人。而且老娘帶著二姐兒、三姐兒來寧國府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如果這事兒要是不壓下去,不說他們尤家的名聲,就是她自己在這府裡都抬不起頭。
尤老娘看著尤氏的臉色,知道自己的話她是聽到了心裡,現在最要緊的當然是要趁機給女兒一個名分。
“為今之計,也隻有叫二姐兒跟了姑爺,再對外說姑爺吃酒的時候,邪風入體才中了風。”
不管尤氏心裡是不是願意,她自知也隻能接受這個說法。正好見繼子送了太醫回來,便按照尤老娘的話含混著告訴了達西。
“父親的事兒,當兒子的又怎麼能做主?”達西低著頭也不看尤氏,更沒說同意不同意,隻說,“我已經叫賴升去城外給太爺送信,一切還要等太爺回來再看如何主張。”
他一提到賈敬,尤氏也忘了心裡對尤二姐的惱怒和對丈夫的擔憂,隻剩下滿滿的懼怕。
有心想要怨怪繼子不該不跟她商量一聲就給太爺送信,但是再一想,他們家大爺這一倒下,彆說城外太爺那裡瞞不得,就連西府、族裡還有那些親朋故舊們也得有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