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芒,彆走。
這樣說著的時候,他哭了。
羅浮街。
雅致樂器店對麵人行道上的長椅上。
沈奈薇和陳擇非一起坐著。
“對不起。”
想起方才痛苦的少年,沈奈薇無比愧疚。
陳擇非沒說話。
沈奈薇兩手相纏,十分自責地道:“真的很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也不會纏著你了…”
她不能救贖他。不能,也不忍心。
陳擇非還是沒說話。
沈奈薇低下頭。
過了會兒,她聽見旁邊的人說話了。
聲音很輕,很溫柔。
“她走之前,一直在教我彈卡農。她說我彈的卡農很難聽,要多練,練好了才能讓我和她一起去意大利。”
“所以我一直在練,不停地練。那個時候她會坐在我身邊,靠著我聽。可是無論我怎麼彈,她都說還不夠。”
“我想我們有那麼多的時間,一直練下去,終究會是好聽的吧。”
“可是我怎麼也猜不到,我再也等不到她說我彈的卡農好聽了。”
沈奈薇聽著,紅了眼眶,轉頭看向陳擇非。
他直視前麵的樂器店,臉色平靜。
他繼續說著。
“她就是個小瘋子,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做。她坐在學校圍欄上跟我告白,又勇敢又可愛。我很開心,開心得不得了。”
“然後,我看著她從圍欄上跳下來,走了。”
“我隔著圍欄看她走,沒去追。哪裡想到,她真的就這麼走了。”
隔著一道圍欄。
你知不知道我多後悔,沒有爬上圍欄,翻下去,跟上你。
我看著你走了。
不知道這一走即是永彆。
我以為。這隻是我人生路上,你的幾個背影之一。
哪裡知道會有那麼悲傷的結局,哪裡知道你會成為我的過客,而不是我的伴侶。
沈奈薇哭得厲害,泣不成聲。
她死死捂住嘴。
明明是那樣平淡的語氣,她卻能聽到他聲音之下讓人窒息的痛苦。
“我恨她。”
他加重了語氣,情緒複雜,似乎恨她入骨。
她看向他。
他卻笑了。
嘴角輕輕上揚。
“我也愛她,儘管她真的是個瘋子。”
沈奈薇愣住了。
什麼?!
陳擇非看著樂器店裡的那架黑色鋼琴,繼續道。
“她有遺傳性的狂躁症,屬於精神疾病。”
“她的家庭環境不好,她的母親也是精神病人。在她的成長裡,每一天,都是一種折磨。她本可以不發病的,但卻是因為她的母親,讓她不得不發。”
“即使她在掙紮。她也無力反抗她的所愛。”
“直到她的母親去世,她才發現,無論她怎麼掙紮,她也沒辦法和我在一起。”
“因為她更愛我。勝過她自己。”
是啊。
她怎麼忍心讓你在日後,變成她的父親的那般模樣。
見到她,仿佛見到魔鬼,見到噩夢。
所有的愛,都被磨光。
這一切,是他在她的心理醫生那裡聽到的。
這一切,他之前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知道,她的笑容沒有陰霾,隻有明媚。
他不知道,她的笑容後麵,隻有陰霾,沒有明媚。
陳擇非雙手顫抖,眼眶微紅。
“可是,我不怕。”
“因為我愛她,更勝過我自己。”
她知道,我喜歡彈鋼琴。
儘管這個秘密,沒有什麼人清楚。
她知道,我隻是不善於表達感情。
所以,總是她先踏出第一步。
她知道我,我不知道她。
她不知道我,我還是不知道她。
陳擇非慢慢站了起來。
走向那個樂器店。
沈奈薇看著他。
看著他走進樂器店,坐在鋼琴前。
他撫摸著琴鍵,眉梢眼角都帶著溫柔。
‘咚——’
他按下了第一個音。
彈起了許久沒彈過的卡農。
沈奈薇淚眼朦朧,看著他。
他彈得是那樣好聽啊。
為什麼會說不好聽呢?
是因為,想多聽一聽他的告白麼?
那樣充滿愛的告白。
一曲畢後,樂器店前已經站了許多人。
他們紛紛拍手,向坐在裡麵的陳擇非表示讚歎。
陳擇非合上琴蓋。
走了出來。
他看向沈奈薇。
“謝謝你。”
這是贈禮。
我送你一首卡農。
希望沒有很難聽。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這一次,沈奈薇沒有看。
她靜靜地看著那架鋼琴。
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