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遠方來,主當盛情待之。杯盞與談笑,許留不許走。
覃萋自幾日前看過二位殿下後,便安安靜靜地待在了屋子裡。她不哭不鬨,也不吵著見王瑱。
收斂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讓一直伺候她的融煙有些驚奇。
這樣沉靜下來的覃萋姑娘。
比起往日瀲灩,更多了幾分讓人心平的寧和。但不知怎的,融煙卻將手腳放得更輕更靜了。
如大雨將至前的靜。
這一日,融煙進屋,看見覃萋坐在屋內,正在寫字。
她的字寫得不好。但是她又極愛寫字。
融煙問她為什麼寫起字時。
覃萋隻是笑了笑,說覺得王瑱的字好看,也想寫一番。
融煙一驚。
卻不知該說什麼。
看她的眼裡,藏下了幾分憐憫。
在她看來。
覃萋是個身世孤苦的風塵女,一個愛戀上不該愛的人的可憐女子,無根浮萍。
陽光很明媚。
王瑱走進一間屋子內。
屋內窗戶緊閉,滿是藥香。
一進去,那滾滾的藥香幾乎凝成實質般地朝他翻湧而去。
他連眉頭也沒皺起。
反而微笑地向半躺在床上的年輕男子道:“兄長。”
王瑞看見來人,蒼白俊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六弟,好久不見。”
他長相與王贇光有七八分相,但對王瑱時的語氣,卻更為平淡親和。
王瑱點點頭,站在距離王瑞床榻邊的幾步外。
王瑞看了看王瑱,捂嘴一邊咳嗽,一邊笑道:“離家幾年,沒瘦,反而還更健朗更挺拔了。很好,很好……”
他微微笑著,咳嗽聲不斷。可就是這麼猛烈的咳嗽,也無法讓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半點紅暈。
因為,這樣的咳嗽於他已是家常便飯。
王瑱垂眸:“兄長的身體,可好些了麼?”
他聲音很輕,很穩。
王瑞搖搖頭,長舒了口氣:“還是老樣子,見不了天日。如一本發臭發爛的舊書。”
王瑱搖頭:“兄長才華絕世,萬不可妄自菲薄。”
王瑞看著王瑱,笑問:“好了,你彆誇我了。這次回來,可有帶女眷麼?”
王瑱沒說話。
王瑞擺擺手,虛弱地躺在枕頭上:“都這麼大了,也該親近女色了。你離家時還年幼,就沒想著給你定親。如今已及冠,怎麼說也要給你找個好姑娘了。”
王瑱道:“兄長還未娶親,弟弟不敢逾矩。”
王瑞皺眉:“什麼逾矩?不要胡說。六郎,大哥身體虛弱,無法延續長房血脈,這日後,自然要多依靠你了。”
王瑱微笑:“兄長說笑了。延續血脈之事,自然是兄長在先。”
王瑞抿緊雙唇,看著王瑱,良久後,冷聲道:“你是不是想著那些胡言亂語?!”
王瑱抬頭,嘴角掛著輕柔的笑:“既然都是胡言亂語,六弟如何念想?”
王瑞看著王瑱的那抹笑,深深地歎了口氣:“好。很好。大哥一直不擔心你的心境。但是大哥卻惱怒這些流言蜚語。我很生氣。”
王瑱笑容輕淺,眼眸微垂。
王瑞繼續道:“你是我王家長房一脈的孩子,是我的血親幼弟。你知道嗎?!”
他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似乎花費了所有的力氣。
王瑱看著他,微笑道:“弟弟知道了,大哥。”
王瑞聽後,也笑了起來。
藥香翻湧,染上衣襟。
王瑱的院子雖然大,卻少有花草。
覃萋終究耐不住這樣的清冷,便微微向外走了走。這麼一走,便發現了不遠處的一座小小的花園。
她步入園中,想著摘了幾朵花就走。
卻沒想到,一側假山後傳來了下人們議論的聲音。
她漫不經心地聽著,聽到最後,卻停下了摘花的手。
“六公子回來了。”
“六公子?六公子是…啊!是長房家主的庶出幼子?!”
“噓,小點聲。”
“這六公子我可沒見過,聽旁人說那可是個神仙般的清貴人物呢!”
“是了是了,之前我在老太太房外見過一次。是長得格外清雋,讓人忘神。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與傳言一般,長得確實不像家主老爺。”
“什麼?!”
“彆叫了!你再這樣,我就不與你說了。”
“彆彆,好姐姐,你快與我說說吧。我進府不久,這些傳言我隻聽了沒幾天,卻不知還有這樣的!”
“唉,我與你說了,你也長點心。”
“是是是,請你快說說吧。”
“六公子十二三歲就出府遊學了。至今,才歸家。”
“這麼小的年紀麼?其間也沒回來過?”
“自然是回不來的。畢竟,家主不想看見他。”
“怎會有親生父親不想看見自己兒子的呢?家主嫡長子體弱多病,隻有庶出子健康明朗,他……”
…………
夜裡。
覃萋坐在房內的茶榻上,看著案幾上燒開的熱水出神。
小丫鬟們嘴碎,說得起興。
沒有人發現她。
她靜靜地聽著,手裡折斷了一棵花枝。
心中驚濤駭浪終究歸於一片平靜。
誰能想到看起來如謫仙般的驚世公子,會被親生父親厭棄至此?會被這樣讓人憤怒的流言困擾整整二十幾年?
也許旁人看見他時,會被他所驚豔所折服。但最終,誰不會搖頭歎息,猜測他的血脈他的身份他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