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向著血月後的夜幕冷冷一笑。
樂荀一定正在觀察著這裡的情景吧。
即便無法獲悉對方的想法,蘇音也能猜出這個幕後布局者此刻的得意。
苦心謀劃、舍棄肉身、獻祭摯愛,如今到了收網之時,想必樂荀一定會懷著悲傷與悲憫的心情,欣賞他的世界將藍星吞噬的全過程吧。
“蘇道友,棋局已成,請落子。”
虛無縹緲的語聲有著大提琴的音色,自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傳來。
蘇音體表的星霧明顯地閃縮了一下。
她自然是怕的。
紋枰已現,對局者業已落座,而她既是執棋者,亦是那枚將要落下的棋子。
成敗在此一局,她如何不懼?
哪怕神格已全、修成仙體,在麵對一整個世界時,她仍舊覺出自己的渺小,就如同在意識飛升時獨自一人麵對著無邊無際的宇宙,那種孤獨無助,難以言表。
可,那又怎樣?
“本宮的家誰也不許偷。”
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蘇音驀地橫抱木琴,單手向琴側一掣。
“鏘——”
磅礴的劍意劃過長空,青光離合,斫碎血色月華。
哀嚎聲立時響遍四野,那輪紅月也發出了顫抖的悲鳴。
天地震動,有雷聲在遠處響起,仿佛下一刻就將有雷霆砸下。
第四區方陣前,幾乎所有高階修士都在這一刻心魂顫動、神念不寧,不約而同抬起了頭。
他們便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第五區上空的氣旋中,現出了一道有若山嶽般高大的女子虛影。
披發跣足、布袍荊冠,女子環抱著一張古樸的琴。
朔風吹起她蔽舊的衣袂,她的身影竟顯得有幾分孤單。
然而,那絕世風姿、無雙容顏,卻又將這孤單化作了不可企及的清寒,高遠迢遙,如步月而下的仙子,便是窮儘這世上所有詞彙,亦不能描述那美麗之萬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自慚形穢之感,近半修士更是為那容顏氣勢所奪,竟然無法再看,隻得緊閉雙目。
而餘下的那一半高階修士,也不過勉力支撐著多看了三秒鐘而已。
而即便如此,那三秒所見,亦足可抵得上他們這輩子所見的一切詭異。
他們看到了一扇門。
漆黑的大門直抵雲端,似是將整個天地切割開來,門內黑雲翻滾,無數妖魔鬼怪嘶吼著、掙紮著,每一個聲音、每一道身影都附帶著強大精神扭曲之力,即便隻是短暫接觸,亦能攪亂神識。
鐘離氏與宗政氏幾個長老同時嘔血暈厥,另幾個家族也有人受傷倒地。
滿場之中,也就程、虞兩個方陣尚算完好,這兩家血脈之力對時空係術法、魔怪係術法天然具有一定的抗性,因此還能屹立不倒。
“疾!”
一聲輕喝陡然響起,金易得並指如刀,全身泛出金白色的光芒。
一道道金光隨著他打出的法訣直衝天際,布設於第四區上方的古神符登時射出萬道金光,將女子虛影與黑門所帶來的威壓擋在了陣外。
【乖,好好看家】
輕柔的意念驀地傳遞而來,熟悉而又親切。金易得不由心頭一緊。
他模糊感覺到了那黑門之後的恐怖源力,那是足可毀滅整個星球的力量。可是,放眼整個藍星,能夠與之匹敵的,卻隻有小姐一人。
“小姐——”
他忍不住低呼出聲。
然而,語聲未落,一聲清叱陡然破空而來,響徹天地:
“給爺爬!”
女子虛影轟然散開,極致的炫白如成千上萬次核爆凝聚而成的超級閃煤,將第五區的夜空照得一片灼亮。
包括金易得在內的所有人都經曆了一次短暫的失明。
他們看不到那極白之下的光景,隻能感覺到腳底傳來的震動。
隱約且連綿不息的震動持續了約有十分鐘,在這個過程中,空氣與風都變得極為熾熱,波動儀上配備的溫度計直接爆表,所幸有上古神符的護持,隻有幾名指戰員受了輕傷,絕大多數人都完好無損。
待到震動終於平息下來,又過了約有五分鐘,金易得才漸漸恢複了視覺。
第五區的氣旋已然消失,死區形成的時空屏障也已不見,視野變得格外寬闊,而想象中整個區域被夷為平地的情景,也根本就沒出現。
當然,第五區還是被炸出了一個方圓百米的深坑,坑內濃煙滾滾,散發出刺鼻的硫磺味兒。
但是,相較於大西北荒漠的廣袤,這個坑實在不顯眼,一些流沙自然形成的陷坑都比它大得多。
此外,靈壓、水分子、氧含量與溫度也都很正常,時空波動更是平穩到無限接近於零。
如此巨量且長時間的地震,所對應的毀壞程度應該遠不止於此,那一刻,所有人都有種感覺:
一個強大到極點、又溫和到極點的力量,將這場接近滅世級彆的大戰,禁錮在了最小的範圍內。
“小姐——”
金易得再一次低呼出聲。
然而,就如他上一次的呼喚那樣,這一次,他的呼喚依舊不曾換來回應。
蘇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