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軟愣住,她萬萬沒有想到,長公主竟然會與她說這些話。早在先前,蘇軟入長公主府邸當舞姬就是奔著沈鈞堯來的。可蘇軟從來沒有與任何人說過,她為何一開始就奔著沈鈞堯去。
蘇軟和春兒甫來京都的那段時日曾偶然救了一個倒在林間小路上的老婆子,說來也巧,那王婆子正是秦伯侯府中王姨娘的婢子,年老返鄉卻不成想在返鄉的途中遇到了劫匪險些喪命。蘇軟和春兒彼時從青州顛簸流離來到了京都,人生地不熟身子又沒銀子,隻能替王婆子叫了個赤腳大夫。
赤腳大夫醫術有限,到底也沒能將王婆子從閻王的手中搶回來,至多隻給王婆子續了幾天的命。不過在蘇軟如今看來,還不如不救。王婆子臨死前尤為痛苦,砍傷處發膿潰爛。多活一天也不過是多受一天的折磨罷了。
在王婆子快要去了的時候,曾恍惚將蘇軟認成了秦可人,細細問上一番,王婆子才在神誌不清的時候說了些關於秦可人的事情,當然王婆子也或多或少的提起過沈鈞堯。
王婆子傷勢太嚴重,沒多久就不行了,去的時候還一直握著蘇軟的手說了好些的話。蘇軟印象最深的就是,王婆子臨死那幾天一直嘟囔著自己會不得好死。說什麼都是報應,是做壞事遭到的報應。
至於是做了什麼壞事,王婆子沒說蘇軟也不知道。但大抵應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孽,要不然王婆子也不會全身作膿,客死他鄉。
蘇軟怔怔陷入回憶中,她這副模樣在長公主眼裡就成了不可置信、難過不已了。長公主身份尊貴,本也沒有必要和蘇軟說這種事情,隻是她們長公主府到底是欠了蘇軟一個人情,她索性也挑明了,也好讓蘇軟對自己的身份有個正確的認知,免得日後行錯了步子。
“本宮瞧著,你倒是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沈大人的身上。”長公主的話將蘇軟的神思拉回了現實中。
蘇軟原本低垂著頭,聽到長公主的話後緩緩抬起了頭,淚珠子就像是斷了線似的劃過姣好的臉龐。任是哪個人看了,都會以為蘇軟傷心到了極點。
長公主自然也是這樣認
為的。她歎了一口氣沒有在說話,這種事情勸多了也無用,還是要靠自己想明白,“本宮乏了,你且先回去吧。”
長公主知曉蘇軟定然是沒有心情呆在長公主府了,便讓她回去了。
蘇軟緊咬著下唇,帶著明顯的哽咽對長公主福身:“妾身先行告退。”
待到蘇軟回到馬車上,蘇軟拿著蘇繡帕子,將臉上的淚珠子擦拭的乾乾淨淨,哪裡還有方才傷心欲絕的模樣。她手輕輕按壓著眼睛,方才哭的有些入戲,眼睛都有些酸澀了。
蘇軟並不喜歡沈鈞堯,自然也不會因著自己是個替身就神傷不已。不過,沈鈞堯拿她當替身待,也讓蘇軟更加心安理得的把沈鈞堯當成高枝兒攀。
畢竟這樣才算是公平。
等蘇軟回到沈府已經是下午了。她前腳才剛進了清香苑,還未曾喝上一口水下人就來報說是李姨娘請蘇軟過去一趟。
春兒幫蘇軟捏著泛酸的手臂,甫一聽到下人的稟報眉頭緊皺,不滿對蘇軟說道:“姨娘瞧瞧,你可剛回清香苑就讓你過去。我眼瞅著這個李姨娘又準備作幺蛾子了!”
“春兒,彆渾說。”蘇軟輕聲說了一句春兒。春兒小聲對蘇軟說:“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樣子,表麵姐姐妹妹喊得親熱,背地裡還搞那些上不了台麵的小把戲。”
“行了。”蘇軟拍拍春兒的手,起身:“去瞧瞧吧。”
“妹妹今日累了一天,本應當是姐姐去找妹妹。隻是我最近身子骨還未大好,隻好讓妹妹來我院中一趟了。”蘇軟去李姨娘院子時,李姨娘正坐在桌子前抄寫佛經。她見到蘇軟後忙將寫簪花小楷的毛筆放下去迎蘇軟。
“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實在是生分。”蘇軟連忙握住李姨娘的手,親熱的說道。
蘇軟這般熱情到讓李姨娘滯了一下。她隨後道:“今日叫妹妹過來,主要是想與妹妹商談一下修繕院落的事情。”
蘇軟點頭,今晨聽老夫人話中的意思,大小姐和表小姐應當是很快就要來了。修繕院落的事情確實應當儘快開始。
“姨娘,該喝藥了。”李姨娘身邊的丫鬟端過來藥碗小聲對李姨娘說道。
“老夫人說讓你我二人一起監看真修繕院落。隻是妹妹你也是知
道的,我最近身子骨不好,精神頭也大不如前許多事情怕是有心無力。修繕院落的事情恐怕還是是要妹妹多多費心了。”李姨娘接過丫鬟手中的藥碗將藥一飲而儘,而後對蘇軟歉意說道。
蘇軟輕擰眉,她今晨肯讓李姨娘一同參與修繕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一來,蘇軟剛來府中還未在府中徹底站穩腳,她說的話未必好使。二來,李姨娘心思多,難免不會在背後捅刀子,到不如拉她一起修繕院落,到時候出了問題誰都跑不了。
“姐姐比妹妹聰慧能乾,若是沒有姐姐從中幫襯妹妹怕是做不好。”蘇軟沉吟了一會兒對李姨娘說道。
李姨娘聽完捂著帕子笑:“妹妹何苦擔心,上麵有老夫人看著,下麵還有府中的管事婆子照看著,斷斷是出不了什麼岔子的。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姐姐聰慧能乾,老夫人也賞識姐姐。姐姐也要幫襯著妹妹才是呢。”蘇軟上前一步,親昵道。
蘇軟和李姨娘商討著明日應該去哪裡招些短工木匠,修繕的院落裡應當擺些什麼好看的物件。兩人正說著,清香苑裡的丫鬟冬兒急匆匆的過來了。
冬兒是夏兒的妹妹,那日春兒將銀票送給夏兒老子娘,夏兒的老子娘求春兒讓冬兒去沈府做工,一是能報答恩人,二是也為冬兒尋個去處,不至於連口飯都吃不上。
“怎麼了?”蘇軟注意到冬兒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急神色,她暫且將賬本冊子擱置一邊,轉頭輕語問道冬兒。
“姨娘,大人來了咱們院子。他沒有見到您便坐在屋子裡等著,隻是奴婢瞧著大人的臉色不大好看。”冬兒語速急速,將事情簡要的向蘇軟說了一遍。
冬兒並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是以李姨娘也聽到了冬兒說的話。她嘴角向上竭力扯出一絲自然的笑容:“既然是大人找妹妹,妹妹還是快些回去吧。院子修繕的事情你我可以明日再商討。”
“也好。那妹妹便先回清香苑了。”蘇軟將手中的冊本遞到李姨娘的手中,隨後急匆匆的離開了。
李姨娘手中緊緊攥著蘇軟遞過來的冊本,冊本承不住力氣已然變形。她閉上因發狠而泛紅的眼睛,脖子上青筋凸起。
“姨娘,您萬不要生
氣。”李姨娘身邊丫鬟心驚膽戰,上前撫著李姨娘的背輕聲道:“她也隻能得意這一陣子了,等到那個勞什子表小姐來了定然是要蘇姨娘好看!!”
忍了好半響,李姨娘終是忍不住,她站起身子將手中的冊本狠狠擲在地上。李姨娘切齒如炬的扶著屋子裡的器具走近內間。
她和高姨娘不一樣,高姨娘是心氣兒高的,她在府中爭寵不過是為了爭一口氣罷了。但是李姨娘不一樣,她是真心愛慕沈鈞堯,天知道皇上將她賜給沈鈞堯的時候她有多高興,她盼著能和沈鈞堯春風一度。
可是她日思夜想的少年郎不僅沒有與她共枕而眠,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不過當時她也沒有多顧慮和擔憂,因為沈鈞堯也從不寵幸高姨娘。李姨娘彼時隻當沈鈞堯修身養性,不沉溺於那檔子事情。
可是,自從蘇軟來了以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大人幾乎夜夜都留宿在蘇軟的清香苑。不僅如此,還帶著她去集市上看雜耍,帶著她去小院子。
蘇軟所擁有的這些,是李姨娘渴望而不可得的。
“姨娘,天色也不早了,奴婢侍候您更衣吧。”李姨娘的貼身丫鬟走了進來,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說道。
李姨娘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了何處,過了好一會兒李姨娘像是沒事人一般,她衝著丫鬟笑:“好,替我更衣吧。”
明明是平淡至極的語言卻生生讓丫鬟生了一層冷汗,就像是身後有一條滑膩膩有毒的蛇纏在你後脖頸上。
清香苑內,燭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