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聰沒有立即點頭,而是低下頭,沉吟片刻,問道:“爸,那你和莪媽是因為愛情才結婚的嗎?”
王重嘴角微揚,露出笑容,眉梢微挑說:“想知道?”
“嗯!”周聰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王重道:“行,那爸爸今天就和你說說。”
周聰立馬豎起了耳朵,看著王重,一臉的好奇和期待。
王重走到床邊,負手而立,眺望著窗外的雪景,徐徐說道:“我和你媽媽第一次見麵是六九年的冬天,在電影院外頭,那天下著雪,雪很大,北風很冷,你媽媽在電影院外頭跟著你姥姥賣冰糖葫蘆,冰棍兒。
那會兒你媽媽才十九歲,紮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很漂亮,我第一眼看見你媽媽的時候,就被她給深深地吸引住了。
當時我就心裡就生出了這輩子非她不娶的想法,於是我就開始想法設法的打聽你媽媽的事兒,打聽她的性格,人品······”
認真的聽著王重將他和鄭娟從相識到相戀,再到結婚的故事,周聰看著王重,有些欲言又止。
王重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周聰吸了幾口氣,認真想了想,組織下語言,問道:“爸,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媽沒有這麼漂亮、賢惠,也沒那麼善良,當初你還會不會娶她?”
王重笑了笑,說道:“當然不會。”
“不論男女,對美麗漂亮的事物總是有著極強的占有欲,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心裡就想著一定要把她娶回家,那會兒我連你媽媽叫什麼,住哪兒,什麼性格都不知道,你覺得這是愛情嗎?”
“不是!”
王重道:“那隻是單純的占有欲而已,想將美好的事物占為己有的欲望,在我看來,所謂的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周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你在打聽了媽媽的人品性格之後,確定了她就是你想找的人,所以才去追求的媽媽!”
王重點頭,隨即轉過身看著周聰,語重心長的道:“咱們人之所以為人,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有著其他動物沒有的智商、還因為我們學會了自律,學會了自我約束,不讓自己被內心深處的欲望所控製,漸漸的衍生出了道德和文明。”
“做人,不一定非要出人頭地,但一定要有底線,內心要有堅持。”
“我明白了爸爸,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周聰神情堅定的道。
王重卻道:“讓不讓我失望並不重要,關鍵是不要讓自己失望,免得等到將來老了,回首人生的時候,再去後悔。”
一下子說的有點太多太雜了,王重這才後知後覺,抬手搭在周聰的肩上,笑著說道:“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爸爸對你的要求就一個:做一個有底線,有道德的人,做一個無愧於自己,無愧於國家人民,無愧於天地的人。”
周聰捏著拳頭,眼眸中閃爍著璀璨的微光:“我會努力的,朝著這個目標而努力。”
“很好!”
誇了周聰一句,王重話題一轉,說道:“還有,也不要把人想的那麼壞,雖說人心入獄,善惡難辨,可這世上除了惡人之外,還是有好人的。”
周聰點了點頭,說道:“就像馬爺爺和曲奶奶,像孫叔叔和肖叔叔,像小黑山村的那些叔叔伯伯們。”
王重回到書桌前坐下,繼續說道:“其實大多數善惡真的很難判定,有些時候,咱們認為是惡的事情,可在有些人看來,卻未必是惡,我們認為是善的事情,可在某些人眼中,卻又是惡。”
說著王重還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世上的許多事情,也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
周聰有些似懂非懂。
王重滅有過多解釋,而是繼續說道:“有句老話叫吃虧是福,這話雖然不能說全對,可也不能將其徹底否定。”
“有些虧可以吃,有些虧不能吃,至於怎麼判定,這就得看個人的了。”
借著這個機會,王重索性多說了一點,周聰若有所思的點著頭,聽肯定是認真聽了,可理不理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曾經看遇到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想不想知道?”
“嗯嗯!”周聰立馬點頭:“想。”
王重道:“一段鐵路附近,立了很多不準靠近鐵軌的牌子,可在一個岔路口前邊,正常的鐵軌上,有十幾個小孩子在玩鬨嬉戲,視旁邊提示的警示牌如無物,旁邊另外一條廢棄已久的鐵軌上,也有一個小孩兒,和那十幾個小孩本是一塊的,原本也想跟著他們去玩,可看到了告示,不敢下去,也曾勸阻過他的朋友們,說很危險,可沒有人聽他的,他隻能一個人在廢棄的鐵軌那兒一邊玩一邊等待他的小夥伴們。
就這這時,一列高速行駛的列車已經近在咫尺,躲避和刹車都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你是列車的駕駛員,你是選擇讓火車繼續按著原來的路線行駛呢,還是讓它開到那條廢棄已久的軌道上呢?”
聽完王重的問題,周聰低下頭,陷入深思,眉頭緊鎖,目光急劇閃爍著。
良久,周聰抬起頭,說道:“如果是我的話,我可能會選擇讓火車開到那條廢棄已久的軌道上。”
王重有些感慨的道:“是啊!一條生命和十幾條生命,大多數人應該都會這麼選擇吧。”
“爸,難道你不會這麼選?”周聰好奇的問。
王重搖了搖頭,“不會!”答的一點都沒猶豫。
“為什麼?”周聰不解。
王重道:“十幾條生命是生命,可一條生命也是生命,人人生來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那個在廢棄鐵軌上的小孩,他沒有犯任何錯誤,甚至還提醒過那些跑去正常鐵軌上玩的小孩,為什麼他要因為彆人的錯誤,而去承擔他本不必承擔的後果呢。”
周聰一愣,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腦子有點空白,好似隻剩下王重的話。
好似春雷陣陣,振聾發聵。
“是啊!一條生命也是生命,那個小孩在廢棄的鐵軌上玩耍,本就沒有犯任何錯誤,而那十幾個在鐵軌上的小孩,卻視警示牌和那個小孩兒的勸告於無物。”
可說到這人,周聰的臉上又露出幾分糾結:“隻是······隻是······”
王重道:“這隻是個比喻,並不是事實,也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你不用過於糾結,爸爸隻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
“每個人都是獨立存在的個體,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意識,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每個人都會做出自己的選擇,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必須自己承擔這個選擇帶來的相應的後果,旁人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更不會替你承擔。”
周聰瞬間就聯想到了周秉義,周聰曾經聽王重和李素華都說過,當初周秉義和郝冬梅結婚,完全是兩人自願的,而且在兩人結婚之前周秉義就已經知道了郝冬梅不能生育的事實。
“可事情沒有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許多人就總喜歡站在他們自認為所謂的正義的角度上,去指指點點,去批判彆人,去要求彆人,這樣或者那樣。
就像那個問題裡在廢棄鐵軌上的小孩一樣,明明知道那個小孩兒是無辜的,可大多數人,仍舊會選擇讓火車開上那條廢棄的鐵軌,還美其名曰,犧牲一條生命,卻能拯救十幾條生命,是大善。”
“在他們看來,一個家庭痛苦,總好過十幾個家庭痛苦好。”
“可他們不是那個小孩的父母家人,又怎能理解那份痛苦呢?他們不是那個小孩兒,又怎麼知道那個小孩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彆人的生命。
生命從來都是平等的,不會因為數量的多寡而改變,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剝奪一個無辜之人的盛名。
就像《論語》裡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要是那個站在廢棄鐵軌上玩耍的小孩兒是他們的孩子,你覺得他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周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答案已經自動出現在他腦海裡。
“爸爸,我······”
“好了!”王重打斷了周聰的話,笑著對他說道:“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你接受也是需要時間的。”
“總之呢,你大伯這事兒你就先彆管了,有我和你媽在呢,你眼下的最要緊的,是專心學習,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多看書,多學習,多觀察,既然已經確定了想學的專業,那就再努努力,考上心儀的大學。”
“讀書雖然未必是唯一的出路,可卻是最簡單,最容易也是最公平的捷徑,人可以沒有文憑,但不能沒有文化。”
“你看我,畢業都這麼多年了,可仍舊堅持讀書。”
“我知道了爸爸!我會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的。”周聰自然明白王重的意思。
“行了,既然聽明白了,那就趕緊回去歇著吧,早點休息,養足了精神,調整好狀態,彆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爸,你也早點休息,彆待太晚了。”王重經常在書房一呆就是好幾個小時,周聰才會這麼說。
“行了,爸爸心裡有數,你趕緊休息去吧!”
周聰也不在多勸,轉身就出了書房。
看著周聰的背影,王重心中再度唏噓不已,時間如流水,逝去不複回啊,不知不覺間,大兒子都已經長大了,也懂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