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冬梅看了一眼周秉義,衝著金月姬點頭道:“嗯!我和秉義商量了好久,秉昆和鄭娟的孩子雖然從血脈親緣上論要更親近一些,可秉昆和鄭娟舍不得,我們也不想逼他們,把關係弄僵,而且小尾巴現在都七歲多了,現在再說過繼的話,怕是小尾巴自己都不願意。”
“與其弄得兩家都不愉快,讓孩子們都仇視我和秉義,倒不如我們從安歇失去了父母家庭的孩子裡頭,找個年齡小的,身體健康,合眼緣的領養了。”
“這樣的話,既不影響秉義和秉昆兄弟間的關係,我們兩也能有個寄托,不是正好兩全其美嗎!”
金月姬看著說著說著臉上就露出笑容,滿眼都是期待的郝冬梅,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此刻也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了。
要是周秉義和郝冬梅兩個當事人不願意,她這個當人家嶽母的,難道還能越過他們兩口子,去找王重,去找鄭娟,讓他們把孩子過繼給周秉義兩口子?
沉默了好一會兒,金月姬才歎了口氣,一臉落寞的擺了擺手,“是我多管閒事了,你們兩口子既然都商量好了,那就按你們商量的來的,不用問我的意見了。”
說著金月姬已經站了起來,轉身朝房間走去,隻是背影略顯有幾分寂寥。
郝冬梅臉上的笑容和期待立馬就消失了,周秉義也趕緊衝她使了個眼色,郝冬梅立馬追了上去。
“媽!”
“媽!”
“······”
周秉義坐在客廳裡,看著妻子和嶽母的背影,心情頗為複雜。
可內心卻仍舊堅定,並沒有因此而動搖自己的想法。
翌日中午,王重公司附近的一處茶樓包廂,周秉義早已在包廂內等候多時了。
一身西裝革履,腳下大頭皮鞋被鄭娟擦得鋥光瓦亮,王重往周秉義對麵一坐,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大哥找我什麼事兒?”
周秉義笑著取出個茶杯,拎起茶壺倒了大半杯,把杯子推到王重麵前。
周秉義微笑著道:“咱們兄弟兩有多久沒像這麼坐下來好好說話了?”
“記不清了!”王重端起茶杯一口飲儘。
“還是抓緊時間吧,我時間有點緊,待會兒下午還得去吉春大學參加初步設計方案的會。”
周秉義卻道:“不著急,就算是去開會,午飯總得吃吧!”說著又提起茶壺,給王重續了一杯。
王重卻沒再喝,直接撂下話:“你要真沒什麼事兒,我可走了。”
“爸的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周秉義道。
“到底啥事,直接說!”王重道:“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你。”
周秉義歎了口氣,把阿爾茲海默的事兒說了。
出乎周秉義預料的是,王重聽了,竟然表現的沒有絲毫波瀾。
“你就一點兒都不驚訝?一點都是擔心?”看到王重這幅波瀾不驚的模樣,周秉義有點生氣的質問道。
王重卻道:“要是真的引起阿爾茲海默,我們就算再驚訝再擔心也沒有半點用處,要是沒有的話,那我們在這兒瞎擔心乾嘛!”
“再說了,反正現在他也搬回了光字片,沒我在他跟前礙眼,他也不會動不動就跟火藥桶似的爆炸了。”
“哎!”周秉義聽了,除了歎氣,也就隻能是歎氣了。
他們兄第姊妹三個,周誌剛唯獨在王重麵前是個炮仗脾氣。
“還有,你要真不放心,周蓉和馮化成那邊你多上點心吧!周蓉要是脾氣一上來,那可是不管不顧的。”
周秉義心中一凜,麵色瞬間就變得嚴肅凝重起來:“我會多留心的。”
“行!你要是沒彆的事兒,我就先走了。”
“等等!”王重還每起身就被周秉義給叫住了。
“知道你最近忙,爸的事兒我就是告訴你一聲,讓你心裡有個數,我這次找你來,除了爸這事兒之外,還想和你當麵道個歉。”周秉義忽然神情一變,很是認真的說。
“道歉?”王重皺著眉頭,有點兒不敢信。
“為啥道歉?”
周秉義看著王重,目光坦蕩而平靜,語氣真摯的說:“最近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你說的對,我不是個稱職的兒子,更不是個稱職的大哥。”
“這麼多年了,我心安理得的住在郝家,隻顧著怎麼在冬梅的爸媽麵前證明自己,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郝家,卻疏忽了父母,也疏忽了你們。”
“你這是?”王重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被周秉義的話給震驚到了,非常意外。
這話竟然是從周秉義嘴裡說出來的。
周秉義卻自嘲一笑:“你說的很對,我在郝家謹言慎行,謹小慎微,就是怕冬梅的父母看不起我,所以我一直努力的想向他們證明,我周秉義能配得上郝冬梅,我周秉義成為他們郝家的女婿,不會讓他們丟人。”
“現在仔細想想,就是因為我的這些不成熟的想法,才會導致咱們家出現那些原本不該出現的矛盾。”
“為了和冬梅結婚,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說服爸媽,而是瞞著他們冬梅不能生育的事實,甚至於欺騙他們,說成是我不能生育。”
周秉義搖了搖頭,神情間竟透著幾分悔意。
“在兩家關係的處理上,我也太優柔寡斷,沒有擔當。”周秉義自嘲一笑,按理說周誌剛和王重的關係這麼緊張,也有他一份功勞在裡頭。
“還有當初冬梅和她媽媽趁著你不在家,上門去找鄭娟提過繼小尾巴的事兒。”
說著周秉義歎了口氣,說道:“當初是我豬油蒙了心,竟然默許了這件事情,為此給你和鄭娟還有孩子們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是我的不對。”
王重咽了咽口水,看著麵前的周秉義,眼中仍是濃濃的警惕,不由得下意識的問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過繼的事兒沒有可能的,就算老頭子和媽都站你那邊也沒用。”彆說隻是站他們那邊了,說難聽點,就算他們被周秉義忽悠的以死相逼,王重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你不要多想,我沒彆的意思。”
“我和冬梅已經商量好了,我們去孤兒院,找一個身家清白,身體健康,年紀小,合眼緣的孩子領養。”
“我像你保證!”見王重還有些將信將疑,周誌剛抬手豎起三根手指,說道:“我發誓,我要是還想著過繼的事兒,就讓我仕途斷絕。”
見周秉義這幅模樣,王重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戒備:“你要是能早這麼想多好,咱們之間,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哎!”周秉義歎了口氣,說道:“當初是我豬油蒙了心,隻想著自己,卻沒有考慮到你和娟兒的感受,是我的不對。”
周秉義看著王重的表現,也沒意外,而是站了起來,腰背挺得筆直,猶如鬆柏,隨即彎下腰去,衝著王重鞠了個躬,真誠的道:“秉昆,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傷害到你和娟兒的事兒,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形,但確確實實對你和娟兒造成了傷害,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但我隻想讓你知道,我的道歉是真心實意的。”
王重看著九十度鞠躬,態度十分誠懇的周秉義,目光複雜的閃爍著一陣,最終悉數化作一聲歎息,起身伸手將周秉義扶了起來。
“好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謝謝你,秉昆!”周秉義的眸中竟蒙上了一層水霧。
兄弟二人再度坐下,王重看著周秉義的眼睛,頗為意外的道:“我很好奇,以你的性子,竟然能拉下臉找我道歉?”
王重雖然不會讀心術,可看一個人真誠與否,還是能看的出來的。
至少現在周秉義的道歉就很真誠。
“聖人都說了: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咱兩都是過了半輩子的人了,爸媽也上了年紀,又何必因為一些過去的事情影響將來的日子呢!”
“我們是兄弟,又不是仇人,有什麼話就都說出來,有什麼事,也可以拿出來擺在桌麵上,咱們一個字一個字給他掰斷了,揉碎了,慢慢討論,那還有什麼說不清楚的。”
“大哥!”王重伸出手,喊了一聲。
四目相對,兩人相視一笑,周秉義同樣伸出手。
兄弟兩隔著茶桌握起了手。
也在這一笑之中,前嫌儘釋。
平靜下心情,兄弟兩還是麵對麵坐著,周秉義給兩人的茶杯都續滿茶水:“現在仔細回頭想想!才會發現,曾經的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周秉義想起了徹底顛覆了自己以往認知的金月姬,以及當初他那幼稚可笑的想法。
“人生在世,匆匆不過幾十年,又怎麼能一直沉浸在過往之中,往事不可追,未來卻可期。”王重從來都不是沉寂在過去中的人,周秉義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加以改正,他就能夠接受他。
周秉義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隨即頗為感慨的看著王重,說道:“秉昆,謝謝你!”
“要不是你的那番話點醒了我,可能現在我還在為怎麼向冬梅他媽證明自己而絞儘腦汁吧!”
王重道:“我雖然很想居功,可你能想通,主要還是你自己的原因,和我沒多大關係,你要是自欺欺人,不願意看清真相,那我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沒啥用。”
周秉義搖了搖頭,臉上卻堆著頗為燦爛的笑容。
王重卻道:“眼睛長在前麵,就是告訴我們,人是要朝前看的,大好年華,我們自然立足當下,展望未來,又豈能沉寂在過往之中,就讓那些不高興的往事都隨風而去吧!”
周秉義看著頗有幾分意氣風發的王重,胸中頓時也生出萬丈豪氣:“好!就讓他們都隨風而去!”
“咱們立足當下,展望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