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那就省事了!”
王重臉上露出猶如春風拂麵般的笑容:“剛才我說的話,想必你都聽見了,我也沒彆的意思,就兩件事兒。”
“兩件事兒?”
雷橫疑惑且心驚,疑惑是因為王重嘴裡說的兩件事兒,心驚則是因為此刻麵前這位瞧著不過三十左右,名聲卻早已傳遍了十裡八鄉。
但凡和玉泉營的人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賀蘭山下的戈壁灘上,那夥子從大山裡頭跑出來吊莊的老山漢裡頭,出了個叫王重的能人,年紀輕輕,一身的本事卻叫人佩服,不僅如此,而且急公好義,扶危濟困,簡直就是現代版的及時雨,闖下了偌大的名聲,賀蘭山底下這一片平川上,哪個提起王重不得豎起大拇指。
打過交道,雷橫自然也知道王重是何許人也,知道他在移民當中一呼百應的威望。
而且分明剛剛他出來之前,王重嘴裡還說著聽著平淡實則威脅味道十足的話,現在卻又能笑得這麼從容和淡定。
光是這副變臉的本事,就讓雷橫不敢對其有絲毫輕視。
“我隻是個小小的科長,如果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我可以答應你,但要是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我也沒有辦法!”雷橫攤開手,一臉的無奈。
周遭圍著的鄉親們下意識的就要圍上來,王重輕輕一抬手,所有人向前的步伐不約而同的停了。
見這一幕,雷橫的瞳孔不禁猛然收縮。
這是打91年搞移民吊莊起一直到現在,七八年的功夫裡頭,王重用自己實際行動,在鄉親們中間積累起來的聲望。
“雷科長,你有辦法的!”
王重笑著看著雷橫道:“第一個條件,馬上開閘放水。”
王重話音剛落,雷橫就立馬搖頭。
“王重同誌,你也彆為難我們這些跑腿的呀,你們書記不是已經帶人去現場會了嗎!等他那邊有了消息,來了命令,我立馬開閘放水,一刻也不多耽擱。”雷橫帶著幾分懇求的道。
“你幾天不喝水沒有事,可我們的麥子金貴嗎,要是再澆不上水,那就都要乾死了!”王重還沒說話,楊三就迫不及待的大聲喊了起來。
“你早點放水,我們的麥子就能少死幾棵!”
這話立馬獲得了鄉親們的一致認同:“就是嘛,現在地裡的麥苗已經乾死不少了,早一分鐘放水,就能多救幾棵。”
“雷科長!我很好奇,這個水站是他姓陳的一個人的,還是國家的?”
雷科長想也沒想,脫口而出:“當然是國家的了,水站是國家花錢修的。”
王重道:“國家讓你們來管理水站,是為了讓你們幫助黃河兩岸的鄉親們引水灌溉的,現在我們金灘村雖然已經不屬於青銅峽管轄了,但玉泉營那邊的三級揚水站還沒有修成,我們金灘村想要灌溉澆水,隻能從你們青銅峽這邊。”
“天大地大,老百姓吃飯最大,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相信雷科長不會不明白。”王重倒是柔聲細語起來了,和先前判若兩人,雷橫身後的水站工作人員們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麵前的這一幕。
雷橫點了點頭:“是這麼個道理。”
“我們村書記現在已經去現場會了,現場會可是有你們青銅峽的大領導在的,你覺得他這一去,你們領導會不會發話,讓你們開閘放水?”
雷橫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頭。
“我們交了錢,你們答應今天放水,可放的那點點水,糊弄人都糊弄不了,你們延誤了放水,地裡的麥苗死了不知多少,現在這個事兒已經鬨到你們頂頭上司跟前了,你覺得你們水站的這些人人,脫不脫得了乾係?”
“上頭領導追究下來,你認為你們那位陳站長,會自己一個人把這個事情扛下來?”
雷橫的臉色已經變了,眉頭緊皺,王重這話雖然不好聽,卻實在。
“是等上頭的領導怪罪下來,再作出行動彌補過錯,還是現在就搶先一步,把做錯的事情給改正過來,到時候領導過來問責的時候,再把事情如實相告。”
“個中利害,雷科長不會想不明白吧?”王重笑臉盈盈的道。
雷橫大小也是個科長,怎麼聽不明白的王重話。
“先前我說的那些,我相信雷科長肯定也聽到了,怎麼選擇,全看雷科長自己!”
“我們雖然遵紀守法,但也知道什麼叫做上訪、知道什麼叫做裝可憐!到時候我們整個村子都去青銅峽找你們領導要說法,要賠償,雷科長覺得,上頭會不會找個人來把這件事抗下來?”
雷科長看著王重,目光不斷閃爍著,麵色由青轉白,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自鎮定的問道:“王重同誌不是說有兩件事嗎!不知道這第二件,又是什麼?”
“去年冬灌,我的農場五百七十二畝地,你們陳站長讓我交六萬塊錢,一百多塊錢一畝地,我們整地,一畝地最多也就幾十塊錢而已,我們金灘村八十戶人家,攏共五百四十三畝地,昨天補交的去年冬灌的錢,你們的人算的,是兩萬八千塊。”
“這個事情,我想雷科長也是清楚的吧!”
“清楚!清楚!”
這麼大的事,怎麼會不清楚。
看王重這樣子,分明是早就想好了,就等著一個合適的機會,把這個事情挑出來呢。
“雷科長是聰明人,我想我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吧!”
“李師,王進,張原,你們三個過去,給金灘村開閘放水!”
“科長,站長······”三個年輕人走到雷橫身邊,即猶豫又糾結的道。
那個叫李師的,就是昨天被楊三給腦門子開了瓢,鼻血都給揍出來的。
麵對三人,雷橫板著臉,滿麵寒霜的厲聲訓斥道:“是站長的命令重要,還是老百姓地裡的麥子重要?我們是給國家,給老百姓管著水站的,不是給哪個人,現在鄉親們地裡的麥子就快乾死了,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
“你們三個,趕緊給我去放水,要是站長回來了責怪下來,不管有什麼事,我一個人擔著!”
此時此刻,這位雷橫科長,宛若包黑再世,剛正不阿,一心為民八個大字簡直跟刻在臉上的一樣。
“雷科長果真一心為民!”
王重微笑著道,隨即目光卻看向了旁邊的楊三:“楊三哥,你帶著人跟著我們的工作人員,一起去看看。”
“好嘞!”楊三立馬應下,喊上兩個平時關係極好的鄉親跟了上去。
王重衝雷橫遞出一個紙條,說道:“這是我的號碼,雷科長要是需要幫忙,歡迎隨時打過來。”
看著王重遞過來的紙條,雷橫猶豫了一下,想著隻一個電話而已,又不是賄賂,便伸手接了過來。
“那就謝謝雷科長了!”王重笑著和雷橫握了握手。
“應該的,應該的!”
雷橫一臉感慨的道:“多虧了王重同誌的話,點醒了我,不然的話,我都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水站了!”
剛才還怒氣衝衝,義憤填膺的鄉親們,看著麵前的這一幕,都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重就那麼三言兩語,讓這個什麼科長把水給放了?
“鄉親們,都彆站這兒堵著了,影響了水站的日常工作不說,還耽擱自己地裡的澆水的正事。”
“雷科長已經讓人去放水了,大家夥兒趕緊回去,到自家地裡看著去!該叫人叫人,該忙活忙活,可彆辜負了雷科長的一番好意。”
“對對對!”
“王重哥說得對,我們趕緊回去!”
鄉親們頓時反應過來,趕緊招呼著往回跑!
“雷科長,關於去年冬灌水站收了我六萬塊錢水費的事兒,還得勞煩雷科長多費費心,和上麵的領導反應反應。”
“一個冬灌就是六萬,一年下來,不是得要十二萬!我王重雖然交得起這個錢,可我也不是什麼任人宰割的冤大頭,我是響應政府的號召,帶頭移民過來搞吊莊的,要是雷科長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那我就隻能找我們玉泉營那邊的領導反映了。”
“一次灌溉,一畝地要一百多塊錢的水費,這麼高的價格,彆說是我們玉泉營了,就是在整個寧夏,我也是第一回聽說。”
“請王重同誌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立馬向上級領導彙報,一定在第一時間,給你解決這個問題。”雷橫就差拍著胸脯給王重保證了。
打從雷橫讓人開閘放水的那一刻起,他和王重就綁在了一塊兒,不對,應該說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選擇站在了金灘村這一邊,選擇站在支持吊莊移民政策的這邊。
選擇站在了那位陳站長的對立麵。
“那就辛苦雷科長了!”王重笑著和雷橫又握了次手。
王重不急不忙的,和雷橫道了聲彆,才騎上自行車追了上去。
目送著王重和一眾鄉親們遠去的身影,雷橫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那和藹親切的氣質戛然褪去,板著張臉,背著手。
“科長,那站長那邊,咱們怎麼交代?”一個沒眼力見的年輕人忐忑的問道。
雷橫冷眼一瞥,淡淡的道:“交代?交代什麼?我們水站給老百姓供水澆地難道不對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國家花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修建的揚水站,本來就是給老百姓們灌溉用的。
雷橫一臉正色的道:“既然沒錯,那你怕個什麼,剛才人家說得對,雖然現在金灘村已經不歸我們青銅峽管了,但玉泉營那邊的三級揚水還沒修好,金灘村隻能從我們這邊引水灌溉,領導讓我們來管水站,就是相信我們,能把老百姓灌溉的問題處理好,而不是什麼都等著鄉親們跑到領導麵前要說法,等著領導下命令。”
“我們既然收了人家的錢,答應了人家要給他們供水,怎麼臨到頭了,還能反悔呢?”
“早上我就和站長說過了,這麼弄是要出事的!”
“國家把水站交給我們,是信任我們,是覺得我們能做好水站的工作,從某些方麵來講,在老百姓們眼裡,我們代表的就是國家,現在人家交了錢,說好了供水,我們卻像今天早上那樣日弄人家老百姓,我們損害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形象,還有國家在老百姓們心裡的形象。”
“到時候領導們怪罪下來,這個罪責,是你們擔著?還是我擔著?”雷橫目光掃過圍過來的一眾同事,淡定冷靜的給他們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