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道:“沙裡飛沽名釣譽,那什麼大遊俠的名號,大半都是他吹出來的,手上或許有幾手功夫,但恐怕連孩哥都不如,指望他?還不如指望咱們自己。”
說話間王重已經鑽進了屋裡,再出來時,手裡還提著那把將近五尺長的橫刀。
“你這是?”瘸子正疑惑著,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聲。
王重衝著瘸子咧嘴一笑,拉開後院的門,往正門走了過去。
孩哥牽著馬剛剛走到瘸子家正門外,沒走出兩處,一群衣衫襤褸的鄉親就從四麵八方湧了出來,把孩哥給攔住了。
男女老少,少說有幾十口子人。
他們抓著孩哥的衣領,扯著孩哥的袖子,拉著孩哥的馬,嘴裡罵罵咧咧的,對孩哥指指點點,推推搡搡,厲聲嗬斥,不準孩哥離開雙旗鎮。
孩哥聽著那些難聽的話,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看著那一張張理直氣壯,甚至有些猙獰的臉,腦中想起昨天那二爺麵目猙獰的拔刀對自己和丈人爹動手時,店裡那一張張冷若寒蟬的臉,和一雙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一道道冰冷的目光。
還是這些人,麵對一刀仙的兄弟時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聲音都不敢發出半點,可麵對自己,卻這麼的氣勢洶洶,理直氣壯。
孩哥那雙原本燦若星辰的眸子,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悄然黯淡了下去。
“住手!”
卻在此時,一聲如虎嘯般的爆喝,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嚴和霸氣,喝停了眾人。
隨即就聽得倉啷一聲宛若龍吟的長刀出鞘之聲,一個身形高大壯碩的大漢,手中長刀一揮,隔壁人家窗戶上的四五根木棍被一刀削成兩節。
王重麵無表情的提起長刀,筆直的指著圍在孩哥周邊的眾人,一雙虎目,如獸王出巡一般,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口中冰冷的話語說的不疾不徐:“你們怕一刀仙,難道就不怕我嗎?一刀仙會殺人,難道我就不會殺人了?”
“誰在多說一個字,再碰孩哥一下,就彆怪我心狠手辣!”
眾人聞言,紛紛麵露駭色,下意識鬆手的鬆手,退開的退開,避孩哥如蛇蠍。
眾人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那兩顆如同滾地葫蘆一樣的人頭,想起了那兩具恐怖的無頭屍體,看著那把泛著寒光的鋒利長刀,迎著那冰冷無情,令人頭皮發麻的目光,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覺得脖子一涼,頃刻之間,便作鳥獸散,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剛才還擁擠的大街上,如今隻剩下孩哥一人,愣愣的站在那兒,還有一匹在原地踏蹄喘著粗氣的馬兒。
王重收刀入鞘,提刀走到孩哥麵前,冷厲的目光掃過四周,頓時便傳來一陣關門閉窗之聲。
看著這一幕,孩哥不禁低下頭,抿著嘴唇,純真的心靈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巨大衝擊。
“人就是這樣,麵對惡人的時候怕的不行,可麵對對好人的時候,卻能理直氣壯的指責好人,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來批判好人。”
“你越是善良,對他們越好,他們就越是覺得你好欺負,容易拿捏,相反,他們要是怕你,就絕不敢和你作對,甚至連和你多說一句話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你!”
孩哥抬眼看著王重,見王重臉上露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看著王重那帶著鼓勵的澄澈眼神,心裡好過了許多。
王重抬手拍了拍孩哥肩膀,說道:“世道就是這樣,咱們改變不了彆人的想法,但也不必在意,咱們選擇留下來,是咱們自己的決定,和他們沒有半點乾係。”
“可到底是我們自己闖的禍!”孩哥神色黯然。
王重道:“昨天店裡那麼多人,那狗日的二爺欺負你丈人爹,準備殺你的時候,店裡那麼多人,有誰站出來替你和你丈人爹說一句公道話?有過半點幫忙的意思?”
“昨天你如果不殺那個叫二爺的狗東西,難道要站著被他殺了,然後再讓他殺了你丈人爹,把你媳婦綁回去玩弄嗎?”
“人都是自私的,他們想活,不準咱們離開雙旗鎮,是怕一刀仙找不到我們遷怒他們,可咱們難道為了不連累他們,就該站在哪裡被那個二爺一刀殺了不反抗嗎?”
孩哥抬起頭看著李重,眼中帶著困惑,隨即目光中多了幾分堅定。
“當然不能,他要殺我,莪隻能先殺了他,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道理就這麼簡單,我們沒有主動去惹禍,你我隻是單純的想活下去而已,有什麼錯?”
“咱們想留下,是咱們自己的事情,他們不準咱們離開,就是想讓咱們給一刀仙的兄弟賠命,那就是想要咱們的命,哪個想要咱們的命,咱們就先要了他們的命!”
王重越說聲音越大,淩厲如刀的目光冰冷的掃過四周,那一雙雙在門縫裡,窗戶邊上窺視的眼睛,紛紛瞪大了,瞳孔皺縮,被嚇的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孩哥聽了,眼睛也跟著亮了,說話的聲音也大了:“哥,我明白了,誰想要我們的命,我們就先要了他們的命。”
話音中透著底氣。
王重笑著拍了拍孩哥的肩膀,說道:“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的,除了你媳婦和你丈人爹之外,你沒有任何義務為彆人而活,誰要是想用道德來綁架你,那就是想要你替他去死,想要你的命,遇上這種人,不拔刀砍了他,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孩哥臉上逐漸露出笑容:“哥,我聽你的!”
“行了,快去吧,早去早回,咱們還得和一刀仙拚命呢!”
“嗯!”
孩哥重重點頭,衝著王重咧嘴一笑,隨即翻身上馬,又扭頭看了王重一眼,雙腿一夾馬腹,打馬而去。
王重看著孩哥離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孩哥啊孩哥,不是我不想教你善良,實在是在這人吃人的世道裡,太善良的人,隻會成為彆人嘴裡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