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王重提醒,小丫頭就滿臉笑容,捏著玉佩,喜滋滋、脆生生的道:“茜兒多謝叔父!”
“真乖!”長柏抬手揉了揉王茜兒的小腦袋,臉上露出頗為燦爛的笑容來。
“公子,肉烤好了!”餘初二媳婦端著一盤用竹簽穿著,已經烤的金黃冒油的烤肉恭恭敬敬的走了過來。
“嗯,你去備些果汁來,我要和則誠小酌幾杯。”
“奴婢這就去!”
餘初二媳婦現如今被王李氏安排到王茜兒身邊當個帶頭的嬤嬤,負責帶著王茜兒房裡的那兩個小女使。
旁邊的案板上,還有早已經備好的薄皮煎餅,切好的黃瓜絲,調好的醬汁等。
王重把煎餅攤開置於掌心,抓著幾個肉串置於其上,攥住煎餅扣住竹簽上還有些發燙的羊肉,另一隻手用力一抽,便將竹簽抽了出來,隨即又鋪上切好的素菜,淋上些許醬汁,將之卷好,遞給長柏。
“早上剛宰的羊,則誠嘗嘗滋味如何!”
旁邊的小丫頭早已等不及了,催著王重幫她也卷一個。
若是單純隻吃肉串的話,味道也不錯,但吃多了難免會覺得膩,畢竟肉串上放了太多的調料,可若是再加上一張薄餅,些許素菜,口感卻又截然不同。
剛吃一口,長柏就豎起了大拇指!
盛家雖然不缺珍饈美味,更加不缺廚藝精湛的廚娘,但似這般簡單粗獷的吃法倒不多見。
而且用薄餅裹肉串的吃法,在後世也是在北方比較流行,長柏祖籍宥陽,這些年便是隨著盛紘在外為官,也多是在江南諸地,少在北方。
而且不論盛紘還是王氏,皆是南人,在飲食上自然偏向於南方一些。
長柏一向講規矩,吃飯向來都有固定的時間,似這般隨意倒是第一回,而且餘初二媳婦的手藝當真不錯,這一吃便是大半個小時。
王重還親自上陣,拉著長柏一塊兒烤肉,將諸般要點訣竅一一傳授,倒是把旁邊跟著玩鬨的把王茜兒吃的小肚子圓圓鼓鼓。
長柏往日裡忙著在家讀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而今忽然來訪,王重還真有些意外。
吃過烤肉,時間也過了正午,王重領著長柏在小竹莊裡逛了一大圈,如今的小竹莊,早已不是昔年那個隻有田地六十餘畝的小莊子了,經過近幾年的發展,小竹莊的規模越來越大,養殖場且先不說,隻說田地,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四五倍。
有些是新開墾出來的荒田,有些則是從十裡八鄉的小地主手中買來的。
真正讓長柏感興趣的,是王重莊子上近乎於半自給自足的生產鏈。
現如今的白水村,基本上都依附著小竹莊過活,鄉親們不缺活乾,以前說不上媳婦的窮漢們,隻要是不懶的,這會兒都開始張羅著找媒婆說親了。
不過區區一年多的時間,白水村儼然已經成了十裡八鄉最富裕的村子,小竹莊的大名,更是傳遍了整個揚州。
若非有著盛紘這個揚州通判庇佑,隻怕早已被人圍上來分而食之。
逛了一圈,看著井然有序的各個區域,長柏不由得有些歎為觀止。
雖然還停留在最原始的手工業階段,但合理的規劃,已然有了幾分流水線的意思,運轉起來顯得有序且快捷,各人各司其職,配合頗為默契。
“這便是子厚莊上獨有的脫粒機?”長柏看著麵前碼放在穀倉一角的脫粒機,眼中滿是好奇。
王重笑著道:“不錯,這便是脫粒機,以齒輪帶動轉軸運轉,使滾筒滾動,滾筒上的這些“觸手”,便可形成類似於捶打的效果,使稻穗上的穀粒脫落,省卻不少力氣。”
說著王重還讓長柏坐上去感受一番,可惜現在不是農忙時節,不然的話,還能讓長柏現場體會一遍收稻的樂趣。
脫粒機旁邊就是風車,不過風車卻非小竹莊獨有,而是早在多年前便已出現,隻不過普及的程度不算特彆高,而且風車的打造頗要手藝,尋常木匠未必會做。
長柏常年讀書,雖去過莊子上,也跟著盛紘和自家莊上的莊戶們學過農桑之事,但卻從來沒有這般細致的接觸過農事,唯獨在王重這邊,才真正在現實中看到書本上沒有的那些東西。
“此物隻能用於稻穀?”長柏有些好奇的問。
王重道:“也可以用於脫麥!”
長柏恍然道:“難怪父親對此物如此推崇,甚至還專程為此寫了折子,上奏官家!”
“此物若能推廣,天下百姓,將大大受益!”
長柏轉身看著王重,躬身拱手,語氣誠懇的道:“柏替天下百姓,謝過子厚!”
“此物非我首創,我不過是根據其特性加以修繕,提升其性能而已。”王重謙虛的道。
“這便是子厚所說的格物?”長柏問道。
王重道:“世間萬事萬物的存在和發展都有其規律,上古時期,我人族先輩,自荒野中走出,從捕獵為生漸至刀耕火種,直至如今,萬事萬物,皆在進步。
大學裡說,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則誠以為然否?”
長柏一愣,看著笑臉盈盈的王重,再度拱手道:“請子厚賜教!”
王重道:“於重看來,所謂聖人之道,不外乎百姓日用爾!”
“聖人之道!百姓日用!”長柏雙目圓瞪,瞳孔驟縮,十分驚訝。
“不知在則誠眼中,何為聖人?”王重問道。
長柏回過神來,想了想,說道:“如至聖先師一般傳道天下,教育萬民者,可稱聖賢!”
王重看著麵前的幾個脫粒機,看著堆在角落裡的幾架風車,又看了看滿倉的稻米,轉身往外走,出了庫房,一路向外,直至走到田坎邊上才停了下來。
王重指著連綿成片,阡陌縱橫的農田,問道:“在則誠眼中,這些是什麼?”
長柏循著王重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說道:“是連綿成片的田地,是金黃燦爛的稻米!”
鄉試於八月舉行,而今乃是八月下旬,未至九月,距離秋糧收割,尚有些時日,但田裡的稻穀長勢已經頗為喜人,稻穗逐漸由乾癟轉向飽滿,眼色也由青綠漸漸轉為金黃。
“在我看來,這些是老百姓們的性命!”
王重道:“尋常黔首百姓,家中不過薄田幾畝,若是年景不錯,風調雨順時,家裡人口少的,種的糧食倒是勉強還能果腹,可那些人口多的,便隻能從鄉紳富戶初租賃田地來種。
諸般賦稅、丁役、勞、一大家子人一整年的吃穿用度,全賴地裡的產出維持,可若是遇上荒年,乾旱、蝗蟲、洪水,大家富戶家中尚有餘糧食,可尋常百姓家,卻隻能賣兒賣女,亦或者自賣為奴為仆,生死皆在讓人掌中。”
長柏聽了,深以為然的點頭道:“不錯,這些田地稻米,確實是百姓性命!”
“吾等日夜苦讀,以求科舉入仕,將來好為官做宰,為朝廷治理天下,若是將來,則誠被外放至地方,則誠可有想過,當如何施政?才可使百姓富足,是府庫充盈?”
“想來也不外乎是與民休息,鼓勵農桑,疏通水利這些!”
“知曉自己將來可能要治理地方,便預想著如何施政,如何牧民,如此也是格物。”
王重這般解釋,讓長柏豁然開朗,恍然道:“原來如此!”
王重又問:“若是將來,有人能找出畝產千斤,使百姓不必再為裹腹而煩憂,則誠覺得,此人堪稱聖人否?”
“畝產千斤?”長柏差點沒被王重嚇一跳:“若是如此,此人自然能稱聖人!”
王重抬首望天,俯首視地,似是有感而發,極為感慨的道:“為天地立心!”
繼而抬眼望著身前阡陌縱橫的田地,看了看身後小竹山旁的養殖場,油坊,繼續道:“為生民立命!”
然後看向長柏:“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生若能完成此誌,便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長柏已經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