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忽然話音一轉,說道:“隻是如今明蘭養在母親膝下,此事還得問過母親,才能作數!”
“自當如此!”王重道。
盛紘看著王重道:“這樣,我先與母親說一說,探探母親的口風,子厚以為如何?”
王重拱手道:“全聽叔父吩咐!”
王重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既然決定了的事情,當然立即便有了動作,回去就開始籌備聘禮。
晚上,盛紘去壽安堂給老太太晨昏定省的請安,順道便說起了王重向他求娶明蘭的事情。
“什麼?”盛紘突如其來的話,差點沒把老太太給嚇一跳。
“你說那王子厚,向你求娶明蘭?”盛老太太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稍間,明蘭正陪著長棟,在裡頭玩耍。
盛紘拱手恭敬的問道:“兒子不敢做主,隻回了王子厚說明蘭現如今既已養在母親麾下,終身大事,自然當由母親做主。”
盛老太太一時之間,竟也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老太太這麼多年見慣了風雨,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可說了,為何求娶我家明蘭?”
“說了!”盛紘當即便將和王重的一番交心之言,說與盛老太太聽。
盛老太太問道:“那王子厚,今年該有十九了吧?”
盛紘道:“剛剛十九,比明蘭大十歲!”
盛老太太道:“我記得你說過,這王子厚家中僅剩他這一根獨苗,若是他執意要娶明蘭,至少還要再等六年!他等得起?”
盛紘道:“子厚和兒子保證過,除卻他那已經過繼給故去兄長的兒子之外,在迎娶明蘭之前,絕不會納妾生子!”
盛老太太有些意外:“他當真這麼說?”
盛紘道:“昨日維哥哥也在,兒子豈敢誆騙母親!”
盛老太太微微頷首,卻沒有立即答應:“此事太過突然,且容我考慮考慮!”
盛老太太那邊還沒做出決定,盛維便已經要離開東京了。
知道第二天就要離開,前一晚,王重再度過去拜會,與盛維說起了買賣上的事。
王重問道:“而今紗廠和布坊的生意逐漸步入正軌,伯父可曾有過其他打算?”
“其他打算?”看著正望著自己的王重,盛維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子厚莫不是有什麼想法?”
王重也沒藏著掖著,徑直道:“伯父可曾想過,做紡紗機和織布機的買賣?”
“紡紗機和織布機的買賣?”
盛維很是驚訝,不知王重為何突然會有這種想法:“而今紗廠和布坊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規模,憑借的正是異於彆家的紡紗機和織布機,若是現在將其傳了出去,隻怕對咱們的生意有影響!”
王重笑而問道:“敢問叔父,做買賣最要緊的除了誠信之外,是什麼?”
“子厚有何高見?”盛維道。
王重道:“若僅僅隻看到眼前一分一毫的利益,這買賣如何能夠長久?”
盛維皺著眉頭,王重卻道:“叔父可知,當初我為何要讓人將望江樓的炒菜之法公之於眾,對往來的客人之詢問,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子厚是擔心自己守不住這炒菜的秘方?”盛維帶著幾分猜測說道。
“不錯!”王重道:“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但凡有利益可圖的事情,便有人會去做。”
“天下人口數萬萬,奇人異士何其之多,那紡紗機與織布機,咱們能改進,旁人難道不能?”
“子厚的意思是?”
“與其藏著掖著,等著秘密被人發現的時候,引來覬覦,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咱們自己把紡紗機和織布機都給拿出來,賣給那些紗廠、布坊。”
盛維道:“可若是咱們的機器被他們摸清了原理,複製出來了,又當如何?”
王重自信的笑著道:“那咱們繼續潛心研製,許以重金,爭取早日推出更加厲害的紡紗機和織布機,還用擔心掙不到錢?”
“若是紡紗機和織布機能夠推及天下,屆時布匹的價格定會迎來大幅度的下降,到時候,便是那些生活困苦的黔首百姓也能人人有衣穿,伯父的大名說不定也能流傳天下,為百姓銘記,難道不比那區區幾百上千貫的銀錢,更值得伯父追求嗎?”
“子厚這張巧嘴,便是張儀、蘇秦、怕也不過如此了!”盛維歎了口氣,隨即笑了起來。
“此事還需伯父多多費心!”
“我這是被你綁上賊船了!”
“既如此,那咱們就更該齊心協力,同駕大船,乘風破浪,掛雲帆,濟滄海!”
是夜,王重被盛維拉著促膝長談,翌日一大清早,送彆盛維之後,才匆匆趕去上衙。
剛到藏書閣沒多久,忽然一個年輕的內侍跑過來傳旨,說是官家召見,王重自然不敢怠慢,隨著內侍一路前行,見到了正在書房中批閱奏折的嘉佑帝。
“微臣拜見陛下,問聖躬安!”
王重恭恭敬敬的拱手躬身給嘉佑帝見禮。
自己兒子剛剛夭折不過幾個月,嘉佑帝卻要強撐著悲痛,處理國家大事、批閱奏折。
光是這份勤勉,便值得欽佩。
“朕安!”嘉佑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看向麵前的王重,說道:“愛卿近日在密閣可好?”
“回聖上,臣入密閣,如魚得水,似鳥歸林,甚是自在!”
“如此便好!”嘉佑帝道:“如今朝野上下,都是勸朕從宗室之中過繼子嗣,早立儲君的,朕記得你們密閣那邊,也有不少官員聯名上奏,怎麼獨獨不見愛卿的奏折呢?”
“回聖上,臣出身寒微,自幼家貧,雙親早喪,與兄長相依為命,數年前,兄長比臣年長幾歲,彼時臣尚且年幼,全賴兄長照料,方能長成。
卻不想臣之兄長於數年前不甚故去,臣彼時悲痛欲絕,連讀書都沒了心思,奈何臣家中尚有寡嫂和年幼的侄女,家中隻剩下臣一個男丁,
兄長生前的債主也逼上門來,臣心中雖然悲痛,卻也隻能強忍悲痛,隨同村之人跑船賺取錢財,然心中之悲痛又能與何人述說,隻能在夜深人靜之時,暗自悲痛,最開始那幾日,幾乎夜夜淚滿衣襟。”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也有這般淒慘的經曆!”嘉佑帝不由得有些哽咽。
王重道:“聖上雖貴為天子,卻也是肉體凡胎,也有七情六欲,臣那時每逢故人提及兄長之時,胸中無不是煩悶憋屈,悲痛不已,又豈敢在這個時候,往陛下的傷口上撒鹽!”
嘉佑帝是真的被王重說到動容,同時心中也想了許多,忽然就想多問一問:“可儲君乃國之基石,而今朕膝下無子,儲君之位空懸,朕又年事已高,若是儲君人選遲遲不定,難免會引起朝野動蕩。”
王重道:“況且聖上乃仁德聖明之君,儲君之事,自有定論,臣年不足雙十,入仕不足一載,連自己的差事也不過剛剛弄明白,又豈敢妄言。”
嘉佑帝打量著王重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就是了,朕恕你無罪!”
王重道:“聖上乃古今少有的仁德聖明之君,執掌朝政至今,輕徭薄賦,鼓勵農桑,貿易,與契丹、大理、吐蕃等邊鄰國修好,開通邊貿,使百姓休養生息,多年來,我大宋國力日漸強盛,百姓生活安樂富足。”
“而今天下承平已久,以聖上的仁德威望,便是一時片刻不立儲君又有何妨,這天下民心,都在聖上這邊,民心所向,便是天下大勢,朝野又怎會動蕩!”
“便是當真有那野心勃勃,意欲渾水摸魚之輩,若與民心相背,也難有作為!”
“此乃臣的一些淺見,若有不當之處,還望聖上恕罪!”
王重拱手而立,十分恭敬的道。
嘉佑帝正打量著王重,目光深邃,有那麼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最近這陣子,那些勸朕早立儲君的話,朕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似王愛卿這般說辭,倒是第一回聽見。”
王重道:“國家大事,便是怎麼謹慎小心都不為過,臣雖不認同朝中諸位相公們的做法,但卻能理解諸公憂國憂民之心!”
嘉佑帝聞言,不由得神情一僵,隨即哭笑不得的指著王重:“你這小子,朕剛想誇你幾句,不想你卻如此油滑!”
王重道:“臣倒是希望陛下能夠苛責臣幾句!”
“為何?”嘉佑帝好奇的問道。
“臣年紀太輕,少年得誌,易生驕傲自滿之心,若能得聖上苛責幾句,定能讓臣振聾發聵,時時自省,也免得臣出什麼差錯!”
嘉佑帝道:“聖人雲:吾日三省吾身,你倒是沒忘!”
王重道:“聖人之教誨,微言大義,未能日日揣摩,已是臣的不是,又豈敢忘卻!”
嘉佑帝忽然話音一轉,問道:“朕聽說修撰至今尚未成親?”
王重道:“回聖上,臣雖未成親,但想來親事差不多也快定下了!”
“哦?”嘉佑帝問道:“不知是哪家的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