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李氏拉著淑蘭到一旁坐下:“自然提過,叔叔還說,見了那孫秀才之後,才知什麼叫做鮮花插在牛糞上,還說孫秀才那般實在是不忍見妹妹被那孫秀才拖累,這才給盛伯父出主意!”
說著說著,王李氏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臉色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淑蘭並非什麼都不懂的青雉少女,相反在孫家幾年,受孫誌高母子二人壓迫,早已通曉世事:“孫家於我而言,便是地獄苦海,如今能夠脫離孫家,無異於脫離了苦海,兄長的大恩,淑蘭感激都來不及!”
“哎!”看著麵前一臉堅強的舒蘭,王李氏不由得歎了口氣,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想起往日王重安慰自己的那些話,說道:“妹妹你能想開,比什麼都強,這世道對咱們女子而言本就艱難,咱們自己就更要看開一些。”
隻有旁邊的小衛氏,不明就裡,不知淑蘭的過往,有些不知所以。
王李氏和淑蘭的經曆卻更加相似,都是所托非人,不過好在王李氏有個懂事的小叔子,年少時就扛起了家裡的重擔,外出打拚,購產置業,更是一路考中進士,做了官,王李氏這個寡嫂也跟著榮耀。
淑蘭的母親盛李氏卻是個沒主意的,眼看著女兒在孫家受了委屈,卻無可奈何,而且次次爭吵,最後都是以盛家的妥協而告終,每每孫誌高發作,同淑蘭爭吵,便以休妻做威脅,盛李氏便送上銀錢產業,田莊鋪子,把孫誌高和孫母喂得欲壑難填。
也正是因為李氏的處理方式,反倒是讓孫誌高母子二人嘗到了甜頭,愈發覺得盛家好拿捏,反正缺錢了就和淑蘭吵一架,把淑蘭氣的跑回家去告狀,孫誌高隻要擺高了架子,說要休妻,為了盛家女兒們的清譽,沒兩天盛李氏自己就會把女兒送回孫家,還有賠禮道歉的禮物,或是田莊,或是兩個鋪子。
不說彆的,隻這些年,孫誌高拿著淑蘭的嫁妝成日設宴,宴請那些詩友也就罷了,淑蘭明明知道,孫誌高還拿著自己的嫁妝去那煙花柳巷中,日日飲酒狎妓,卻還是隻能聽之任之,拿孫誌高沒有半點法子,頂天也就是回家找母親盛李氏哭訴。
這些經曆,和王李氏那個沉迷賭博,連老婆孩子都輸了的丈夫基本上沒什麼區彆。
聽著淑蘭說起過往,王李氏和小衛氏都動容不已,不一會兒,就跟淑蘭打成了一片。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麵前的機器上。
淑蘭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麵前的機器道:“嫂嫂,我瞧這紡紗機和織布機,怎麼和廠子裡的那些不大一樣?”
王李氏道:“這是剛剛研究出來的新機器,還在試驗階段,沒有正式推出呢!”
見淑蘭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紡紗機和織布機,王李氏道:“妹妹對這些感興趣?”
淑蘭道:“左右也是無事,找些事情做總比成天閒著強!”
“淑蘭姑娘也是個閒不住的!”小衛氏笑著道。
三個女人就這麼就這兩台新機器討論起來。
數日後,泉州船舶司衙門正式成立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泉州,這消息一經傳出,左近州府的商人紛紛蜂擁而至,來到泉州。
二月初二,龍抬頭。
船舶司衙門,受泉州通判王重相邀,無數商人彙聚在泉州七樓之一的太白樓。
“今日在座的諸位,不是從事海上貿易,便是生意遍布整個泉州,乃至泉州左近的州府,有些買賣做的大的,甚至遍布整個閩地乃至江浙地區。
王某僥幸得官家賞識,授以泉州通判之職,又命王某提舉泉州船舶司,諸位都從事貿易多年,船舶司是乾什麼的就不用王某解釋了,而今船舶司初立,王某還需諸位鼎力襄助啊······”
王重一番還算簡潔的開場,拉開了這場宴會的序幕。
“王通判和咱們還客套什麼,要不是通判,咱們這些商號,哪能有今日這般光景,大家夥說是不是!”當即就有人出聲回應。
此言一出,宴席上的商人們紛紛表態,一定鼎力支持王重的工作。
看眾人的反應,王重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宴會的目的也很簡單,正式向所有的商人百姓們宣告,泉州船舶司的正式成立,同時也是告訴那些從事海上貿易的商人們,從今以後,自海外歸來,不僅僅可以在廣州和明州、杭州上岸,還能在泉州登陸。
而且船舶司將在在泉州灣內,再度擴建兩個碼頭,興建大型儲物的倉庫五十座。
聽到王重的話,一眾商人們眼睛紛紛放出精光。
這群商人不是本地的就是在泉州經營了好幾年的,自然知道現如今泉州碼頭上那些倉庫是個什麼模樣,兩個碼頭,五十個倉庫,能放下多少貨物?
而且泉州船舶司的建立,代表著即將打通自泉州至閩地乃至於周邊地區的商路,自海外貿易歸來的那些貨物,能夠通過泉州,流向閩地以及周邊地區,而閩地的茶葉和其餘特產,再出海時,也不用再轉道明州或者廣州,可以直接從泉州灣出發,直奔目的地了。
所謂貿易,無非就是將不同的貨物在不同的地區之間來回倒騰,商人們從中賺取差價,如今泉州船舶司的成立,讓這些在閩地做買賣的商人們減少了許多成本,成本減少了,利潤自然更高。
知州陳浚並不懂經商貿易,但卻將這幾年來泉州的變化悉數看在眼裡,雖然大部分的財富都進了那些商賈大戶們的口袋裡,能夠落到百姓們手中的,也不過是一些湯湯水水,但就是這些湯湯水水,卻讓泉州的百姓生活質量提升了好幾倍。
船舶司的成立,使得原本因著過年變的有些冷清的泉州灣碼頭再度熱鬨起來。
而且隨著消息逐漸傳開,左近還有商人陸陸續續湧向泉州,無數百姓,也紛紛拖家帶口的來泉州討生活,整個泉州再度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隨著泉州船舶司的成立,泉州原有的各個商號,紛紛開始擴大規模,造船廠的訂單都接到了三年之後,還陸陸續續有許多商號在泉州設立分號,有些也開始買船組織商隊準備出來,有些則單純隻是為了那些即將在泉州登陸的海外珍惜貨物。
但不論是什麼原因,結果都是好了,商號的組建,商隊的擴大,都需要人手,需要消耗物資,有大量的生活需求,有需求就會有消費,有消費就能給當地的百姓帶來收入。
船舶司真正建立起來之後,王重反倒是沒在上麵投入太多的心思,隻是指派了人手盯著,而王重自己則將目光放到了生活物資上頭。
隨著大量人口湧入泉州,從底層的百姓到兜裡不缺錢的商賈大戶,這些人要吃喝拉撒,他們的到來,肯定會影響到泉州原本的物價,尤其是晉江和南安兩縣。
為了防止有人囤積居奇,影響到本地百姓的正常生活,衙門在這上麵投入了大量精力,出台了一條條政策,還專門派人在城內和碼頭各個市場日日巡邏記錄。
除了公事之外,王重每日還得抽出時間,教導王茜兒和張信、張義兄弟倆習武,時不時還得檢查他們的學業進展,給出意見。
二月就在忙碌之中悄然過去,時間很快就來到三月初。
船舶司的一切事宜逐漸步入正軌,王重也不用事事都自己盯著,都交給手下的人處置,王重隻定期過去巡視。
至於鹽場那邊,雖然已經再度開始曬鹽,可經過這麼幾年的沉澱,早就不用王重親自盯著了。
正好逢十休沐,一大清早,吃過早飯,看過王茜兒姐弟二人和張信張義兄弟倆跟著王重請的教習上課的情況過後,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的王重,便叫人搬了張躺椅到院裡,徑自躺了上去,躺椅邊上還擺著個桌案,上頭擺著茶水點心,桌案旁邊站著個伺候的女使,十八九歲模樣,容貌清秀可人,未施粉黛。
王重手裡拿著個紫砂小壺,閉著眼睛,曬著太陽,感受著和煦的春分,臉上帶著微笑,還有個約莫雙十年華的女使站在躺椅後頭輕輕地替王重按揉頭部,手法十分嫻熟,一看就是經過調教的。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入王重耳中,隨即便是一道如蘭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把王重從優哉遊哉的閉目養神之中喚醒。
“淑蘭見過兄長!”
“淑蘭妹妹?”王重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有些意外和局促的淑蘭,顯然淑蘭也沒有料到,會在院裡碰到這個狀態下的王重。
王重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剛升起來沒多久,連辰時正刻都還沒到,淑蘭怎麼會出現在自己家裡?
似是看出了王重心底的疑惑,淑蘭立即解釋道:“我和嫂嫂還有衛娘子約好了,今日一道去布坊裡瞧瞧!”
衛娘子便是小衛氏,小衛氏和張二牛在王重的資助下開了間染布坊,淑蘭和王李氏都有出資,小衛氏占了大頭,平時也是小衛氏負責經營,淑蘭和王李氏有空便過去幫忙。
王重點了點頭:“最近染布坊那邊生意怎麼樣?”
淑蘭禮貌的道:“多虧了兄長提供的配方,咱們染布坊染出的布顏色多樣,在市麵上很受歡迎呢!”
王重道:“衛姨母性子雖然爽利,但到底是第一回,經驗不足,我嫂嫂性子又太軟,染布坊那邊還得淑蘭妹妹多多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