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聞言眼睛一亮,翻身而起:“不錯,我竟糊塗了,眼下最要緊好的是趕緊把這事兒徹底解決了!”
盛紘正要下床,卻被衛恕意給拉住了:“而今已是人定,此時大動乾戈,豈非告訴旁人咱們家有不可告人之事,左右不差這一會兒,待明日主君再派人悄悄去了手尾便是。”
盛紘顯然沒有想到,隻短短一瞬之間,衛恕意竟想了這麼多,不過驚訝之餘仔細考量一番,卻發現衛恕意說的頗有道理。
“恕意你說的在理,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要冷靜,不能自亂陣腳!”盛紘拉著衛恕意的手道。
隨即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抱怨了幾句。
衛恕意卻替王若弗說起好話來:“大娘子生性善良,又無城府,加之念著血脈親情,這才一時糊塗,被康王氏蠱惑了,但大娘子的用心到底還是好的,隻是好心卻辦了錯事!”
“什麼好心辦壞事,她就是蠢,糊塗短視,私心過甚,三言兩語就被人攛掇著當了槍使,那印子錢是能隨便放的嗎?”盛紘卻仍舊氣憤不已的道。
硬是接連又罵了王若弗好幾句,盛紘心中的怒意才算稍稍宣泄。
放印子錢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也幸虧現在還沒弄出人命,就被捅了出來,要是有朝一日當真逼死了人,隻怕……
衛恕意忽然心中一凜,露出一副略為震驚的神情,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主君可曾想過,大娘子和康王氏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們姐妹二人出身的王家也是書香門第,累世官宦,可康王氏為何不自己放印子錢,卻攛掇著大娘子去放?”
盛紘被問的一愣,顯然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頓時皺著眉頭看著衛恕意,問道:“你這是何意?”
衛恕意道:“妾身也隻是猜測,咱們盛家要田地有田地,要鋪子有鋪子,每年宥陽大房那邊還有無數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送過來,按理說家中是不缺銀錢的。
聽說大娘子嫁過來的時候嫁妝也頗為豐厚,而且咱們家人口不多,便是有些迎來送往,也不至於到入不敷出的地步。”
衛恕意冷靜的分析道,若是以前,衛恕意絕不會去想這些東西,就算想到了,也不會說出來。
可自打曆過一番生死,從鬼門關掙紮著回來以後,衛恕意的心性才有了變化。
原本的衛恕意抱著不爭不搶,不卑不亢,逆來順受,隻想在夾縫中求存,隻想著自己一家能夠安安穩穩的活著,可經曆了險些一屍兩命的那遭之後,衛恕意明白,她早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自己要是還跟以前一樣逆來順受,隻怕將來有朝一日,還會再度迎來那種遭遇。
不爭、無為雖然仍舊是表象,但如今的衛恕意,卻早就已經開始變著法的在不知不覺間,加重她在盛紘心中的地位了。
以前為了孩子的安穩她可以不爭,可現在同樣是為了孩子們的平安,她不得不爭。
原因雖然相同,可結果和方式卻截然不同。
“你是說康王氏彆有用心?”盛紘盯著衛恕意道。
衛恕意忙一臉緊張的道:“主君恕罪,妾絕無挑撥之意,隻是除此之外,妾身實在想不出有彆的什麼緣由,能讓一個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挑唆自己妹妹去乾放印字錢這麼傷天害理的勾當!”
盛紘看著衛恕意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忙將衛恕意摟到懷中柔聲安慰起來:“恕意莫要緊張,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康家早已敗落,還有我那連襟早年間在朝中出言無狀,得罪了不少人,甚至還開罪了官家,連差事都丟了,這些年來,用的都是康王氏的嫁妝銀子,導致他在康王氏麵前一直抬不起頭來,會不會是因為這個………”
盛紘話說到一半卻又戛然而止,要是康王氏當真隻是缺錢,大可自己去放印子錢,為何偏偏還攛掇著自己親妹妹去放?
在官場混跡多年,見慣了勾心鬥角的盛紘,不由得將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去想,若是換了個人,盛紘也未必會這麼想,可康王氏······
想起這些年來康王氏的種種行徑,盛紘不由得心中一凜,後背隱隱有些發寒,隱約間,似有冷汗滲了出來。
有些事情不深思的話,或許就這麼過去了,可一旦深思細想,卻往往會叫人不寒而栗。
“她可是大娘子的親姐姐,她怎麼能?”可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盛紘就覺得不可思議,這世上哪有姐姐會這麼算計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的。
可一想起康王氏的為人,這些年來的那些作為,盛紘卻又忍不住往這個方麵去想。
越是不願相信,卻越覺得這種可能的真實性!
“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衛恕意從後邊抱住盛紘,“便是同一根藤蔓上結出來的瓜都各不相同,更何況是人呢。”
感受著身後的旖旎,盛紘心中卻卻無半點餘欲念,捉著衛恕意的手,將其拉到身前,攬入懷中,默然不語。
衛恕意道:“眼下這些都不打緊,隻消把首尾處置了,便無大礙,且經此一事之後,大娘子定不敢再犯,主君眼下還是當把心力都放到朝堂上去,如今儲位空懸,官家遲遲不下決斷,越是這個時候,主君越當小心謹慎,謹言慎行,約束家中子女,切莫再在立儲之事上多做議論,將來不論官家屬意哪位宗室,都影響不了主君跟二哥兒的前程才是要緊!”
“你說的對,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出差錯!”盛紘深以為然的道,隻是話音一轉,卻又說起了王若弗來:“隻是王氏是個糊塗的,如今又犯了錯,若是再讓她管家理事,怕是還會再出差錯來!”
衛恕意本就是個聰慧的,也頗會察言觀色,聽盛紘這話,就知道盛紘心裡打定了主意:“大娘子固然有錯,但眼下被主君這般嗬斥,定然也知錯了,隻要主君多加約束,想來也不會再出差錯!”
盛紘微微皺眉,定睛看著衛恕意,問道:“你怎麼這般替王氏說話?”
衛恕意柔聲道:“妾不是為大娘子說話,而是為盛家考慮,如今老太太年邁,精力大不如前,官人總不好這個時候再讓老太太費心費力的出來管家理事吧!”
“母親年邁,自然不好再拿這些俗務勞煩她!”盛紘點頭道。
“二哥兒三哥兒又都尚未婚配,家中幾個姑娘年歲也都還小,如今朝中又正值立儲的關鍵時刻,東京城內早已是一片旋渦,主君又剛剛在宮中遭了這麼一遭罪,雖說眼下已經過去了,可保不齊外頭還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盛家。
尤其是那些眼熱主君仕途順遂,子侄出息的,難道現在就等著砸門出差錯,好湊上來踩一腳,越是這種時候,咱們自己就越是不能出差錯,便是家中當真遇了事情,對外也該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主君覺得呢?”
盛紘被衛恕意說的一愣,隨即就反應了過來,立即點頭如搗蒜,深以為然的道:“恕意當真是我的賢內助,如今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確實不鬨出什麼動靜來。”
衛恕意道:“主君要忙著外頭的事情,家中難免有疏忽的時候,老太太雖說不好直接官管家理事,但若是主君親去壽安堂,求老太太幫著盯著大娘子,便是為了盛家,老太太也定不會拒絕。”
盛紘越聽眼睛越亮,越想越覺得衛恕意說的有道理,當即有些激動的捉著衛恕意的手,臉上露著笑容道:“可惜恕意是女子,若是男子,以恕意的智計謀略,若是入仕,定能青雲直上。”
衛恕意也微微一笑,柔聲道:“主君是當局者迷,關心則亂,不然的話,以主君的智計謀略,早就想通了個中關竅。”
清冷的月光自窗外撒入屋內,伸手隱約可見五指的黑暗之中,盛紘看著衛恕意那隱約可見的俏麗臉龐,那甜美的淺笑,心中的擔憂、憤怒還有疑惑都消散了大半。
翌日一大清早,盛紘便徑直去了壽安堂,給盛老太太請安,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盛老太太,誠心懇求盛老太太出麵。
這些事情早在昨日就傳入了盛老太太的耳中,隻是盛紘的反應有些出乎盛老太太的預料。
盛紘也沒瞞著老太太,直說是衛恕意點醒了他。
盛老太太聞言點了點頭道:“這衛氏倒是個知事明理的!知道為盛家考慮!想的倒也周全!”
原本盛老太太是打算讓明蘭接過家裡的中饋管一段時間的,讓王氏吃吃苦頭,等到長柏的新婦入門之後,再將官家權還給王氏,隻是聽了盛紘這麼一說,老太太也覺得衛恕意的建議頗有道理。
“恕意一向是個好的!”盛紘也深以為然的道。
盛老太太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即知她是個好的,那你就更該好好待她,她這輩子不容易,為了給你生兒育女,險些連命都丟了,如今又這般為你為盛家考慮,你萬萬不可再辜負了她!”
“兒子謹記母親教誨!”盛紘恭敬的道。
“還有那康王氏,我老早就說過,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能算計,更何況咱們盛家!”說起康王氏,盛老太太的臉上就露出幾分嚴厲的怒意。
“是兒子失察了!”盛紘態度擺的很端正,立即認錯。
盛老太太道:“那康王氏不是個好的,如今他丈夫丟了官,兒子又到了年紀,讀書科舉也沒什麼成效,這般算計你媳婦,想來無非就是想抓些咱們盛家的把柄在手上,逼著你,逼著長柏,還有我這個老婆子投鼠忌器,好替她辦事兒!為她所用,成為她手裡呼來喝去的棋子罷了。”
不得不說,老太太見慣了風雨,盛紘一說,老太太就猜出了康王氏的用心。
昨夜被衛恕意提點時,盛紘就想到了這個可能,如今聽到連老太太都這麼說,不由得歎了口氣,再度懇求道:“王氏是個糊塗的,所以盛家才更離不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