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顧二孤身一人跑來泉州從軍,已是浪子回頭,痛改前非了,如今又立下這般戰功,加上還有王重的麵子,陳浚自然樂的推顧二一把。
還能和寧遠侯府結個善緣,何樂而不為?
一番推杯換盞,席間有歌女獻唱,樂女撫琴,舞女獻舞,雖然瞧著有些腐敗,但也呈現出一副賓主儘歡,其樂融融的景象。
泉州西北,數千裡之外的汴京城內,皇城之中,朝中諸公上奏請求立儲的折子日日都堆滿桌案,把嘉佑帝弄得心煩不已,往日裡素來以勤政著稱的嘉佑帝,如今竟然連奏折也懶得看了。
“陛下!泉州有捷報送來,陛下可要批閱?”
嘉佑帝看著身側躬身而立的李內官,心中疑惑,不由得問道:“泉州?泉州哪來的什麼捷報?”
李內官笑著道:“前些日子,泉州知州上書說沿海地區有海盜襲擊過往船隻,殺人劫貨,已有不少人遭了橫禍,泉州知州陳浚和泉州通判王重一致決定出兵清剿海盜。”
“這麼說是打贏了?”嘉佑帝眉梢微挑,終日緊皺的眉頭總算是出現了幾分鬆緩。
“據皇城司的探目回報,確實是打贏了,而且還是大勝!”李內官分寸把握的極好,隻說是皇城司探得的消息,奏折上的內容卻不提分毫。
嘉佑帝不是不知道國無儲君,社稷難免動蕩的道理,可在選擇讓誰繼承大統的問題上,嘉佑帝著實犯了難,身為一國之君,他要考慮的是皇位的承襲,不是民間一個小家族遴選繼承人,而是替整個皇朝選擇繼承人,替整個天下,替天下的百姓選擇一位君主。
若是稍有不慎,選錯了人,帶給天下百姓,帶給趙宋皇朝的會是什麼,嘉佑帝根本不敢現象。
史書之中,皇帝昏庸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嘉佑帝才會如此糾結,遲遲下不了決定。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如今宗室一眾子弟之中,並無一個品性德行完全讓嘉佑帝放心的,如今東京城裡最熱門的兩個王爺。
一個是邕王,貪花好色,昏聵沒有主見,邕王妃囂張跋扈,已非一日之事。
一個是兗王,野心勃勃,行事過火,私下拉攏了不知多少朝臣,關鍵兗王的性子有些暴戾,嘉佑帝實在不喜。
近日兩淮之地又鬨起了反賊,動靜還鬨得不小,正值此多事之秋,偏偏以大相公韓章為首的一乾朝中重臣們對嘉佑帝也是步步緊逼,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一封和立儲全無半點消息的奏折,還是好消息,嘉佑帝緊繃的心,總算是能有一絲鬆快。
“朕倒是要瞧瞧,到底是怎麼一個大勝!”
李內官尋出奏折遞給嘉佑帝,嘉佑帝打開奏折,耐心看了起來,可看了沒一會兒,眉頭卻又皺了起來。
“寧遠侯顧家的二郎何時去的泉州?怎麼還成了暫代的泉州兵馬都監?”嘉佑帝不由得看向旁邊的李內官。
李內官道:“回陛下,顧二郎科舉落榜之後沒幾日,就和家中鬨翻了,聽說是賭氣出了汴京,走之前還撂下話說,不闖出一番名頭來,絕不回顧家,顧二公子出京以後,就徑直去了泉州,先是被王通判舉薦,在泉州訓練鄉勇,後泉州出兵清剿海盜之際,王通判又向知州陳浚保舉其為統兵主將。”
李內官深知楊無端之事,乃是嘉佑帝的逆鱗,顧廷燁堂堂一個寧遠侯府嫡出的二公子,卻因為年幼時替楊無端鳴不平的一句話,觸動了嘉佑帝的逆鱗,龍之逆鱗,觸之即怒,顧廷燁也因此落了榜,還被嘉佑帝金口玉言說讓他同楊無端一樣,五十歲以後再考。
“他一個膏粱紈絝,也能統兵打仗?”嘉佑帝顯然是對顧二存了偏見。
李內官道:“據皇城司的探目回報,此番清剿海盜,顧二公子指揮若定,料敵如神,連出奇謀,這才大獲全勝。”
嘉佑帝方才說完就意識到了自己多少帶了些偏見,已有些後悔了,但話都出了口,自然不可能收回去,如今聽李內官這麼一說,臉上的神情稍稍變換,點頭道:“這麼說來,這個顧二郎倒是繼承了顧候帶兵打仗的本事。”
李內官道:“寧遠侯府世代皆在軍中效力,為朝廷出生入死,顧候爺早年間也在邊關戍守十幾年,顧家那位大公子又自小體弱多病,聽說顧二公子是顧家這一輩的子弟之中,唯一一個得了顧候親傳武藝兵法的!”
李內官知道,自己不適合表態,隻是將自己知道的東西一字不漏的告知嘉佑帝。
“哎!”嘉佑帝歎了口氣,目光有些陰晴不定的看著這份替顧二請功的奏折,“帶著一群從未上過戰場的鄉勇,斬首三百六十餘級,俘虜海盜青壯七百餘,婦孺老弱千餘人,自身隻折損百餘人,確實有些本事!”
“陛下,還有一封是王通判另遞上來的折子,陛下要不要看一看?”李內官忽然說道。
“還有折子?”嘉佑帝有些疑惑:“拿來看看。”
李內官忙一封毫不起來奏折取過來,遞給嘉佑帝。
王重的奏折字數不多,先是對嘉佑帝的身體一番關切,隨即就說他雖遠在泉州,卻也聽聞近日兩淮之地,有反賊作亂,說嘉佑帝有堯舜之德,胸懷四海天下,唯恐嘉佑帝憂心兩淮百姓,傷了身體,特舉薦如今已經痛改前非的暫代泉州都監的顧廷燁前往協助平叛,望嘉佑帝能給顧廷燁一個報效朝廷的機會。
嘉佑帝看罷之後臉上不禁露出笑容,指著折子道:“這王子厚,怕朕對顧二郎還有芥蒂,還特意在奏折裡先把朕誇了一番,說朕胸懷寬廣,德比堯舜······”
說著說著,便不禁搖頭道:“到底還是年輕了些,他這心思都寫在這字裡行間了,生怕朕瞧不出來!”
李內官道:“王通判少年得誌,驚才豔豔,隻是少了親近的長輩言傳身教,做事情難免欠了幾分周到。”
“確實是個難得的經世之才!”嘉佑帝抬起頭,忽然有些感慨,語氣唏噓的道:“短短數年功夫,就把泉州經營成這般光景!”
“那曬鹽的法子確實厲害!”李內官稱讚道。
嘉佑帝卻道:“曬鹽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王子厚還在泉州號召百姓開墾梯田,興修水利,開山種茶,聚攏百姓,以工代賑,廣施教化。”
“光是這幾年,在他號召下所開墾的梯田就有十餘萬畝,茶山數百座,聚攏山民、流民數萬戶······”
嘉佑帝越說越是感慨:“朕在他身上,依稀看到了幾分昔日範文正公的影子。”
李內官知道嘉佑帝對王重頗為看重,隻是沒有想到,嘉佑帝對王重的信重到了這個地步。
那可是範文正公,昔日慶曆新政的主導人,當時的宰輔大相公,深得嘉佑帝的倚重。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又得一能臣!”李內官忙向嘉佑帝拱手道賀。
其實泉州那邊的情況,皇城司一直都有留意,畢竟是官家關注的地方,自然要時時奏報,許多事情李內官也都知曉。
“可惜!”嘉佑帝臉上的笑容卻戛然而止,遺憾的歎了口氣:“可惜朕年歲已高,不知還有多少時日!”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李內官話還沒說完,就被嘉佑帝抬手打斷了。
“朕的身體,朕心裡有數,這些奉承的話就不必說了!”嘉佑帝看著手上的折子,沉吟片刻後,終於說道:“派人去一趟兵部,讓兵部論功行賞,不可怠慢了功臣,再去樞密院,讓樞密院下一道調兵的旨意,讓顧廷燁,去兩淮平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