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西城,積英巷距離新鄭門不遠,靠著主道,盛家便坐落在積英巷中。
盛紘在宮中被困了一日一夜有餘,第二日中午左右,宮內反賊被徹底肅清過後,才被車馬送回家中,沐浴更衣,狼吞虎咽的用過飯後,盛紘倒頭就睡了下去,直至第三日早上才醒。
“官人總算醒了!”王氏寅時左右便起了,一直守在盛紘床邊,若不是見盛紘呼吸均勻,隻怕早已派人去請郎中二郎。
便是上回被扣在宮中,也是一日一夜,盛紘也不像這次一樣,一睡就是這麼長時間。
看著神色緊張的王若弗,盛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回到家裡了,鬆了口氣,看著外頭已經大亮的天色,不由得問道:“我這是睡了多久?”
“現在是辰時,官人從昨日下午一直睡到現在!”
“這麼久?”不過隨即盛紘就釋然了,在宮中的一日一夜裡,彆說是睡了,盛紘的精神就沒放鬆過一刻,原本以為是個美差,沒成想竟然趕上兗王兵變逼宮,同盛紘一道在宮中修書的同僚裡,幾個運氣不好的,也成了叛軍的刀下鬼,不得不說,有時候運氣這東西真的很奇妙。
接連幾日,城中仍舊戒嚴,雖然允許百姓上街了,城門也準許進出,但城中卻經常能夠看到有披甲執銳的官兵巡邏,進出城都要接受盤查。
盛紘等人因在宮中遭了不少罪,朝廷特許在家休養。
盛紘睡醒那日,盛老太太也被明蘭和王茜兒親自護送,回到了盛家。
聽了盛紘在宮中的遭遇,饒是以盛老太太這般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經曆,也忍不住撫胸感到後怕。
因著甜水巷那邊人多眼雜,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王茜兒又受了不少皮外傷,索性就跟著明蘭暫時住進了盛家,就當是陪明蘭回娘家了。
好在王茜兒是女眷,倒是不用顧忌那麼多,跟著明蘭住進了盛老太太的壽安堂。
可王茜兒的事跡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汴京城,上至達官顯貴,各家官眷,下至各家的仆役家丁,婆子女使,尋常的百姓,已然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
可不同於外人的欽佩和羨慕,盛家的女使婆子們,甚至就連王若弗,在聽說王茜兒殺了幾十個叛軍之後,竟對王茜兒隱隱有些懼怕。
畢竟傳言這東西,向來都是越傳越離譜的,短短幾日功夫,王茜兒在人們口中就逐漸成了三頭六臂,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女漢子。
畢竟在人們的認知當中,能夠連殺幾十個官兵的人,哪一個不是凶神惡煞,叫人看了就害怕的。
也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王茜兒在民間就多了個母大蟲的諢名,甚至還有傳言說她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
就連王茜兒自己都沒有料到,流言會傳播到這個地步。
不過看著盛家的女使婆子們在自己跟前畢恭畢敬,連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卻又覺得既有趣又好笑。
尤其是王若弗,盛老太太回來的頭幾日還日日來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可自打外頭的流言傳到家裡之後,每回去壽安堂,王若弗都跟上刑場似的。
尤其是每天早上的時候,王茜兒都會在壽安堂的院子裡練功,正好趕上王若弗早上過來給盛老太太請安,頭幾日王若弗還沒覺著怎樣,可自打聽了那些流言之後,每回看到王茜兒練槍,王若弗都會下意識的想象王茜兒手中的槍下一刻會不會捅到自己身上。
反倒是如蘭,對王茜兒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好奇心,王若弗避之如蛇蠍的壽安堂,如蘭卻去的甘之如飴,甚至王茜兒在院中練槍的時候,如蘭就坐在旁邊的連廊底下,看的十分專注。
其實真要說起來,王茜兒的性子同如蘭還真有幾分相似,都是一般的直爽隨性,隻是王茜兒年紀雖然比如蘭小,但卻遠比如蘭懂事兒,而且還不似如蘭那般還有些蠻橫。
其實如蘭之所以喜歡來找王茜兒,除了王茜兒近幾日在汴京聲名鵲起之外,還因為如今立下大功,聲名赫赫的王茜兒,卻要喊她姨母,一下子從彆人家的女兒一躍成了長輩,而且這個晚輩還是一個剛剛了下潑天大功、名聲大作,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小姑娘,如蘭的傲嬌的小心理,一下子就得到了滿足。
甚至就連小長棟也忍不住過來找王茜兒,問她是不是真的殺了好多人。
倒是林棲閣的母女倆,見著王茜兒幾乎都是繞道走,林噙霜還好,一直呆在林棲閣裡,平日裡也隻需要給王若弗晨昏定省的請安,而且還是去一天歇三天的那種,同王茜兒打不上照麵,可墨蘭不同,墨蘭是盛家的四姑娘,也是盛老太太的孫女,每日是要跟著王若弗一塊兒來壽安堂給盛老太太請安的。
林噙霜母女同衛恕意和明蘭母女二人的恩怨,早在昔日林噙霜暗中對衛氏下手,意欲謀害衛氏和長棟性命的時候就結下了。
尤其是現如今,隨著明蘭的身份水漲船高,連帶著衛恕意和長棟在盛紘眼中的分量,在盛家的地位逐漸拔高,免不了惹來墨蘭嫉妒,使得林噙霜眼紅。
盛家內部不安穩,外頭同樣也不安定。
而今大亂初定,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兗王雖然已經伏誅,榮昌和榮妃也已自戕,但朝野上下不知還有多少兗王的餘孽還未落網,掃清兗王餘孽就成了眼下的重中之重。
顧偃開這個殿前司都指揮使要坐鎮皇城,守護官家和皇後的安危,這事兒就隻能交到顧二的手上,畢竟顧二是一舉粉碎兗王陰謀的最大功臣之一,立場分明,絕對不可能同兗王有所牽連,這差事自然也就落到了顧二和趙宗全從禹州帶來的一眾親信們的頭上。
除了掃清餘孽之外,對有功之臣的封賞也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之一,畢竟那些冒死勤王救駕的將士們,都是一個個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才得以撥亂反正,從兗王手中救出了官家和皇後,可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
封賞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如今的大相公韓章和禮部、戶部、兵部的大臣們的頭上。
隻是這次叛亂牽涉頗廣,立功的將士不少,統計需要時間,商量如何封賞更加需要時間。
還沒等封賞下來,嘉佑帝就病倒了,據太醫說,是受了驚嚇,心神波動太過劇烈,加之嘉佑帝本來身體就不好,五臟六腑皆已開始衰竭,已經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
被正式冊封為太子的趙宗全日夜守在嘉佑帝病榻之前,噓寒問暖,伺候湯藥,親自照顧嘉佑帝的飲食起居,從不假手於人,將孝子的形象徹底立了起來,朝中諸公對這位剛剛上位的太子也愈發滿意,雖說血脈同嘉佑帝稍微遠了一些,但也是太宗嫡係,又這般純孝,實在難得。
好在臣工們還算得力,不到旬日功夫,關於此次勤王救駕,鎮壓叛逆的封賞就大致羅列了出來。
“就是那王茜兒的封賞,臣等商量了許久,始終沒能拿出一個定論來,不知陛下有何高見?”
嘉佑帝雖臥病在床,但並非是昏迷不醒,隻是渾身酥軟無力起身而已,更沒有心力處理政事。
“王茜兒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卻甘冒矢石,救國家於危難,如此勇氣,實在可嘉!必須重賞。”躺在床上的嘉佑帝感慨著道。
床榻前韓章拱手道:“陛下聖明,隻是王茜兒乃是女子,我朝從未有過女子封官的先例,臣等的意思是,不如多給些金銀財寶、田地莊子?”
嘉佑帝沉默了一會兒,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率真直爽的小姑娘的身影,想起那日那渾身浴血的模樣,想起太醫說其身上受創十餘處的震驚,沉聲道:“勤王救駕,如此大功,若是隻賞賜田地銀錢,豈非顯得朝廷吝嗇?”
“國泰永安,天下太平,就封王茜兒為永安郡主,再賞她一座郡主府,多給幾個莊子,其他的賞賜也不要吝嗇,你們先列個章程出來,再由皇後定奪就是!”
王茜兒終究是女子,交給曹皇後來處置,倒也順理成章。
“微臣遵旨!”韓章拱手領命,不再打擾嘉佑帝養病。
韓章同禮部、戶部那邊商量過後,請示過曹皇後和太子之後之後,由趙宗全代替官家在封賞的詔書上加蓋了璽印,封賞的旨意便正式發放下去。
寧遠侯顧偃開領了殿前司都指揮使的差遣,總領整個殿前司,負責皇城的守衛工作。
顧廷燁則接手了神衛軍,受封雲麾將軍,神武衛上將軍,都指揮使,暫領城防營,負責追剿兗王餘孽,不過二十幾歲,就官至從三品。
父子二人一內一外,整個汴京城的兵馬,竟有一半都握在他們手中,一夕之間,顧家就一躍成為汴京城最頂尖的勳貴,也成了如今汴京城裡裡最炙手可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