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是清流門第,書香世界,累世的官宦,一門三進士,家風嚴謹,這規矩也是明著擺在那兒,海家的男子們自然不愁娶,海家的女兒嫁人卻有些麻煩。
是以同海家聯姻的,也都是同海家一般的書香門第,規矩嚴謹的門戶。
“嶽父大人似乎有心事?”放下酒盞,看著盛紘,王重話音一轉。
“哎!”酒意上頭的盛紘,也吐出了心裡話:“還不是長楓那個混賬!因著他小娘的事情,在家裡鬨了好幾次,吵著要把他小娘從莊子上接回來。”
“嶽父沒告訴長楓兄弟事情的真相?”王重問道。
盛紘再度歎了口氣:“這種事情,我一個做父親的,怎麼說得出口!”
要一個當父親的告訴自己兒子:你生母攛掇著你妹妹跟人私通,還弄出個孩子來,甚至還在外頭到處散播謠言,以盛家的聲譽要挾全家人幫著促成你妹妹和永昌侯梁家六郎的婚事。
盛紘不知道彆人如何,可他是說不出口。
“紙是包不住火的,長楓兄弟總有一日會知道的!長楓兄弟雖然平日裡確實浪蕩了些,可本性並不壞,他若是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後果,想來也能理解嶽父大人。”
“我怕傷了他的心!”盛紘醉眼朦朧的看著手中的酒盞,剛剛感慨完,仰頭又是一飲而儘。
“嶽父大人若是不介意,此事由小婿去說如何?”王重主動毛遂自薦。
“哎!”盛紘沒回答,又倒了一杯酒,再度一飲而儘。
王重端著一壺酒,兩碟小菜,徑直來到長楓的院子。
“王·····六妹夫?”長楓看到王重的到來頗為高興。
“沒打擾長楓兄弟休息吧?”近幾日長楓正和盛紘鬨彆扭呢,加之再度落榜,心情鬱悶,又被禁足在家,不許他出門吃酒胡鬨,還有自己小娘的事情,心裡正憋屈著呢!
“沒有沒有!六妹夫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快裡邊裡邊請!”長楓很是熱情的拉著王重進了屋,尤其是看到王重還帶來了酒菜,愈發熱情起來。
一番寒暄,聽了長楓倒了不少苦水,多是什麼懷才不遇,千裡馬難遇伯樂,主考官沒有一雙慧眼,認不出他這顆蒙塵的明珠雲雲。
王重也安慰了他幾句,也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
酒過三巡,王重也隨之將話題一轉:“聽說近日長楓兄弟同嶽父大人鬨了些不愉快?”
“六妹夫你不知道,我小娘······”長楓話還沒說完,就被王重打斷了。
“我知道!”
長楓被王重說的一愣,不解的看著王重:“你知道?”
“我知道,林小娘被送去城外莊子上,還被關了起來!我也知道林小娘為何會被送去莊子上關起來,隻是,長楓兄弟可知道個中緣由?”
長楓神色一凜,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測,隻是不敢確定,亦不敢相信罷了,隻能望著王重,麵色頗為凝重的問道:“我問過父親,可父親不肯告訴我緣由。”
“哎!”王重歎了口氣,“這事兒也怨不得嶽父,實在是·····實在是······讓人難以啟齒!”
長楓臉色一陣變換,愈發難看,可也愈發想要知道答案:“到底是因為什麼?”
“林小娘攛掇著四姨姐同梁六郎私通,行苟且之事,成婚之前,四姨姐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奈何林小娘和四姨姐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那梁六郎是個做不了主的,吳大娘子又瞧不上四姨姐,甚至還將梁六郎禁足在家,不許他再同四姨姐來往。
之後林小娘便特意四姨姐去三清觀上香時裝作不慎摔倒,讓從家裡偷跑出來的梁六郎一路抱著從三清觀裡一直到外頭馬車上,還特意讓人將此事散播出去,說二人舉止曖昧異常,不惜以此來逼迫嶽父和嶽母還有老太太,隻為讓四姨姐嫁到梁家去。”
長楓聽完已是一臉駭然,起身踉蹌著後退幾步,搖頭不住的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阿娘和妹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長楓本以為是自己小娘又犯了什麼其他錯,沒成想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長楓兄弟難道不了解嶽父大人嗎?以他對林小娘和四姨姐的疼愛,若非鐵證如山,又豈會將林小娘送到莊子上關押!”
眼瞅著長楓仍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王重接著道:“我剛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很震驚,當時你正在考場之中,為前程拚搏,莪實在是不敢想象,作為你的生母,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林小娘和四姨姐會在那個時候,不惜以自身,以整個盛家的名譽作為賭注,逼著全家人促成她和梁晗的親事。”
“兄弟可知道,嶽母為了挽回盛家女眷的剩餘,第二日便親自去了梁家,卻被那吳大娘子冷嘲熱諷好一番奚落,在梁家丟儘了顏麵,最後隻能灰頭土臉的回來!
梁家勢大,永昌侯父子幾人俱在朝中為官,姻故舊遍布整個東京,嶽父隻是個五品小官,嶽母的娘家如今也早已不複昔日盛況,他們二人無可奈何,隻能去壽安堂求老太太出山,可老太太孀居多年,不理世事,和外界已有多年沒有聯係,勇毅侯府如今又早已沒落,而且老太太還和侯府鬨翻了。
若是成了也就罷了,可若是不成,那盛家的臉麵可就真的徹底被人踩到泥地裡去了,屆時莫說是盛家的女眷了,怕是嶽父、則誠,還有長楓兄弟你,日後仕途也再難順暢。
幸好去歲我同仲懷相聚時,曾聽仲懷提起過梁家之事,又特意去請了仲懷的父親顧候幫忙,這才勉強說成此事,不至於讓老太太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親自登門去求人。”
王重的每一句話,就如一把生鏽的鈍刀,一刀接著一刀的割在長楓心裡,血流如注,難以遏製。
“俗話說得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長楓兄弟滿腹經綸,飽讀詩書,這麼簡單的道理不用我說也該明白,嶽父大人乃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長楓兄弟也得理解他才行。”
“王三哥哥,你是騙我的對吧!你一定是騙我的!我小娘和妹妹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來!”長楓眼中含淚,心中仍舊還抱著最後一絲期望,抓著王重的手,無助的問道。
“此事全家上下早已人儘皆知,兄弟若是不信,不妨去永昌侯府親自問一問四姨姐!自然便知真假。”
“不!”
“不!”
“不!”
長楓連說三個‘不’字,又往後踉蹌著退了七八步,雙腳碰到椅子,膝蓋一軟,身體也跟著往後一倒,癱坐在交椅之上,瞳孔已然漸漸失去了焦距,雙目丟了神采,目光變得渙散起來。
今日對長楓來說,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既不願相信生母和妹妹是那般無恥之人,又不願相信,她們二人甚至不顧自己的前程,竟隻為了促成妹妹墨蘭的親事。
若是沒有王重請動寧遠侯拂麵,墨蘭和梁晗的親事沒成的話,長楓便是在這次會試之中沒有名落孫山,而是脫穎而出,中了進士,隻怕也未必能得授官。
兩行清淚悄無聲息的自長楓臉頰兩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