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冷抬眸,“關她什麼事?”
見他終於有了點反應,明哥覺得自己打到七寸了。
“陸家人給你吃**藥了啊?”明哥說,“他們對你很好嗎?還是鹿念說喜歡你要你當她男人留下?”
少年握著玻璃杯的手指緩緩收緊,冷白的皮膚上,手背上的青色脈絡隱隱可見。
“你有什麼資格啊?”明哥怒不擇言,“你這純粹叫自己感動自己,她想讓你留著嗎?你是她什麼人?”
秦祀緩緩站起身,落在地上影子修長,他把明哥已經高了一頭,重複了一遍,“我說了,和她沒關係。”
明哥對著那雙漆黑的鳳眼,話都噎在了喉嚨裡。
簡直油鹽不進,明哥第一次切實體會到了他的倔強有多難搞。
大半夜的,他把酒瓶子往地上一砸,氣得往外跑。
“哥,明哥。”嚇得黃毛趕緊去追。
明哥跑出門,外頭涼風一吹,他酒勁兒散了點,腦子也清楚了一點,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鹿念的電話。
“哥,你沒事吧?”黃毛遠遠跟著。
“我有屁事啊。”明哥咆哮,“有事的是那兔崽子的腦袋。”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電話接通時,那邊傳來的聲音模模糊糊的,“明哥?”
聽到小姑娘軟綿綿的聲音,明哥心裡縱然有萬丈火氣,一下也滅了大半。
畢竟這件事情,和鹿念完全無關,他也想象不出,鹿念會說讓秦祀留在安城,之前說出的也純粹是氣話。
他也沒證據說秦祀就一定是為了鹿念要留下,畢竟他說得那些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他平複了下聲音,“念念妹子啊,姓秦的半夜發神經了,你不然來勸勸他。”
鹿念原本已經睡了,被這一通電話驚醒,她還穿著睡衣,頭發披散在肩頭,聽到這句話,睡意一下完全消散了。
“他明天就填誌願。”明哥說,“你明天來一趟吧,不然,他考的成績都要廢了。”、
他言簡意賅,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遍,當然誇張了點,就說秦祀腦子進了漿糊,忽然發神經,死活不肯出去,要留在本地念一個三本。
鹿念心裡一涼。
掛斷電話,她半夜從床上爬了起來,換衣服,梳頭發。
好在陸執宏今晚不在家。
她等不到明天了。
“苗苗。”鹿念跑出門,敲開了隔壁苗苗的門,祈求道,“我今晚有個很重要的事情,你能不能送送我。”
陸家的車是肯定不能用的。
苗苗男朋友就住在附近,有車。
苗苗也已經快睡下了,正在和男朋友睡前聊天。
鹿念很少這樣懇求她。
就這麼一次,她保證馬上回來,苗苗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她從鹿念小時候就開始貼身照顧,到現在也這麼多年了,幾乎是把她當做親妹妹看待。
陸宅的人都睡了,這是個平平常常的夜晚。
外頭飄著小雨,斜落在車窗上。
明哥打完電話,在外轉了一圈透氣,回了酒吧。
秦祀問,“你剛乾什麼去了?”
“出去透氣。”明哥粗聲粗氣,“你要把我氣死了,不讓我出去透口氣?”
秦祀沒挪開視線。
明哥僵著身子,倆人就這樣對峙著。
“手機。”他說。
“你要我手機乾什麼?”明哥捂著口袋,“裡麵有我的**,你知不知道。”
黃毛上來勸,“咱們今晚,是都有點喝高了,不如咱彆喝了,都回房間,好好睡一覺。”
小屈也忙也說,“大家都喝醉了,現在說的都不算數,等明天起來再好好說。”
秦祀平時滴酒不沾,但是,現在之前擺的那些酒瓶子全空了,小屈也不敢勸。
酒吧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細細的敲門聲。
眾人都沉默了。
黃毛從凳子上跳下來,“來了來了。”他忙跑去開門。
女孩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了酒吧門口時。
秦祀看向他的眼神,簡直要殺人。
明哥都快出冷汗了,氣憤平息後,他也沒想到,鹿念會這樣連夜冒著雨跑過來。
黃毛和小屈繼續儘職儘責裝聾作啞,充當背景板。
鹿念急急忙忙出來,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就這樣披散在肩頭,整個人顯得更加纖弱。
“走吧走吧。”明哥低聲說,把黃毛和小屈拉走。
把這片地方留給了他們兩人。
留給鹿念的時間不多,她和苗苗已經說好了,就半個小時,立馬返回。
鹿念心急火燎的問,“明哥說,你要留在安城?”
少年避開她的目光,“……沒有。”
看他這模樣,鹿念反而更加確認了。
她覺得自己腦袋都有些發暈,“為什麼呀?這樣你成績不全浪費了。”
TOP不念,要在本地念一個三本?
她懷疑起了秦祀,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又默默走壞路了,不然為什麼忽然要做這麼荒唐的決定。
這麼想了一路,現在她腦子也亂糟糟的,像是被塞進了一大蓬棉絮。
秦祀,“差不了多少。”
他習慣悲觀了。
人的緣分很脆弱,有時候,隻是一段時間不見,就生疏了,何況經年累月的無法見麵,更何況,她現在對他也根本沒有那種感情。
以前升學時,都是她一路說願意追著他,這次,是他理智的權衡過了,做出的決定。
外頭下著雨,滴滴答答。
TOP和三本,這能叫差不了多少?
鹿念覺得他是故意在氣她。
“你再說一遍。”鹿念發現自己氣得腦袋發暈了。
秦祀半點沒有動搖的意思。
她氣得口不擇言,“那我就出國,不會再留在這,隨便你去讀什麼。”
眼不見心不煩。
她想起了陸執宏和她的談話。
如果高三成績沒法再進步,她出國幾乎已經成了定局,如果不反抗陸執宏,她就隻能一直當他的提線木偶。
“你出。”他淡淡道,“和你男朋友一起出去,不是很開心?”
什麼男朋友?
鹿念完全不知道她哪裡就冒出個男朋友了。
倒是她腦子裡忽然驚鴻一現,想起了那天酒吧裡那個女人。
莫非,是為了那個女人,他才非得留下,還要去讀什麼三本?
她記得那個白熙,好像就是在哪個三本的夜校讀書,是小屈偷偷告訴她的。
果然墮落。
鹿念一想起白熙的話,再想想之前秦祀剛說的混賬話,氣得連手指都發顫,“你管我有沒有男朋友。”
“倒是你,最好有多遠走多遠,我不想看見你。”她放狠話,“你要是非要留在這,你就再也彆想見我了。”
他被狠狠刺痛,少年薄唇緊緊抿起,挑起一個冷笑,“你以為我想見?我是為你留下的?見不到你就要改變主意?”
鹿念小臉憋得通紅。
見她這模樣,他已經後悔。
明哥走後,吧台上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大半,他破戒了,不聲不響和竟然把那些都喝完了,現在才發覺自己也醉了,腦子再無一絲清明。
深夜的雨聲裡,女孩小臉蒼白,披著長長的黑發,看著格外纖弱,小臉憋得通紅。
醉意上頭,平日裡的自製力終於潰散。
他想上前摟住她,把她摟在懷裡,給她順一順氣。
黑暗裡,在他手指即將觸到她的前一瞬。
“你留吧。”鹿念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那我們再也彆見麵了。”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雨聲還在滴答作響,越發的大了,打在窗欞上,撲簌簌的,夜色深黑,一場像是沒有儘頭的雨。
*
陸家獨女的十八歲生日會辦得熱熱鬨鬨,大半個安城的名流都參加了。
十八歲的少女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纖弱嫋娜的美,烏發雪膚,幾乎足以吸引全場人的眼球。
趙家兄弟自然都受邀在列。
鹿念在外應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小客廳時,隻覺得自己渾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有人出現在了她身後。
鹿念霍然回頭,對上少年一雙貓兒一樣的桃花眼。
“誰讓你進來的?”鹿念有氣無力,“你平時注意一點好不好?”
要是她在屋子裡換衣服怎麼辦?
“我還是未成年呢。”趙雅原勾唇一笑,趴在沙發沿上,懶洋洋的,“祝賀姐姐成年了。”
鹿念簡直沒力氣說話,“……那我謝謝你。”
她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是很好。
尤其那場雨夜後,她從酒吧回來,氣急平息下來後,簡直頭疼欲裂。
她後悔了。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那樣和秦祀說話,應該坐下來,和他心平氣和的好好談一次,互相了解想法,語氣不該那麼衝。
秦祀做什麼事情,應該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她應該更多的相信他一點,相信她認識的這個秦祀。
而不是因為原書的劇情,就總是各種臆測他會走上歪路。
可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
“我爸媽給你帶了一些東西,我沒看,都隨便送你了。”趙雅原說,“你到時候自己去拆吧。”
“謝謝。”鹿念說。
“不過那是我爹媽送的,還有我的。”他懶洋洋趴著。
“我的東西你隨便選啊。”趙雅原說,“CD,遊戲碟,耳機,你看上哪個了,儘管拿。”
“……不用了。”鹿念說,“謝謝您啊。”
不過趙雅原這麼一鬨。
她沉重的心情倒是好了一點,隻是還是覺得懶洋洋的,沒有一點力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太熱,還是因為心情差勁,她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
西楓路。
這天淩晨剛過。
一場冷雨後,燥熱的氣溫終於降了下來。
少年拉開抽屜,把那個盒子壓進了最底層,鹿念曾住過的房間,抽屜最深處。
沒有送出去的禮物,可能再也送不出去了。
估計,她也再不可能來這裡了。
他看向陸宅的方向。
那裡即將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和他無關。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
鹿念的十八歲生日過了,暑假卻還沒結束。
陸執宏叫她上去書房。
鹿念這段時間精力一直不是很好。
那天爆發的那場激烈矛盾後,她再也沒和秦祀聯係過。
她甚至有意回避了和高考相關的所有消息,平時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平淡如水的日子。
“這段時間沒休息好?”陸執宏看她模樣,問。
鹿念皮膚白,所以偶爾沒休息好的時候,就格外明顯一些。
鹿念搖頭,“沒事,隻是昨晚做了噩夢。”
陸執宏點頭,“平時注意作息,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
他緩緩道,“我之前,不是說,在給你找新家教麼,說是給你補補弱項,現在,有合適人選了。”
鹿念一點不意外,敷衍的點頭,表示自己接受陸執宏的安排。
陸執宏說,“他今天到了,你先來和他溝通一下。”
鹿念心不在焉,“嗯。”
書房門打開後。
陷入視線的,是男生筆直的長腿。
目光上移,鹿念表情緩緩凝固在了臉上。
陸執宏說,“你還記得他吧?你們小時候應該見過,雖然他後來已經不在我們家了,我記得我還找你問起過好幾次,你說不熟。”
“他是這一級安城的高考市狀元,已經被A大金融專業錄取。”陸執宏說,“算是你學長,你們也就不要當這是家教,就算是學長幫學妹補補課吧。”
陸執宏一直很喜歡聰明有才華的少年。
當年秦祀擅自離開了陸家,連著一切都帶走了,從法律意義上也已經和陸家沒有任何關係了,他當年的離開,自然也會有人來報告陸執宏。
陸執宏當時沒太在意。
他說放任秦祀在外頭闖,後來就是真的不再管這件事情了,能混出來,陸執宏樂見其成,不能混出來,陸執宏也絕對不會再給多的眼光。
他也沒想到,那個當年已經是陸家棄子的少年,在外一路跌撞,竟然也能自己生長到這地步。
陸執宏更沒想到,他給鹿念找家教時,這個少年會來自薦。
他說不要報酬,隻是作為朋友來幫忙,因為學習的是相關專業,希望以後可以有在陸氏實習的機會。
他和秦祀談了一次,很賞識這少年的思路和談吐。
自己當年眼光果然還是沒錯,這孩子確實聰明,有過目不忘的天分,內斂成熟的性格也很讓陸執宏滿意。
加上他幾乎完美的高考分數,所以,他也很樂意讓秦祀上門來教一教念念。
鹿念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少年穿著黑色襯衫,麵龐清俊,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隻是神情淡淡的,似乎完全不認識她一般。
當著陸執宏的麵,她不敢露出任何端倪。
“今天就開始吧。”陸執宏說,“你們先熟悉一下,你的弱項小秦都學得很好,畢竟時間也不多了,就他去上大學前這段時間,幫你補十天。”
出了書房,倆人一前一後走在走廊上,秦祀一如既往的沉默。
她記得陸執宏的話。
A大。
怎麼他這下又改變主意了?
然後還跑來她家裡,莫名其妙就要來給她補課。
鹿念不敢太大聲,小臉卻氣得通紅,憋都憋不住,低聲質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祀是會去給彆人上門補什麼鬼課的人麼?印象裡他就從沒給誰講過題。
何況還是她家,這個他恨之入骨的陸家。
之前他還剛和她大吵過一架,幾乎撕破臉,她對他說了那種話,以為秦祀一輩子都不會再理她了。
少年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聲音冷淡。
“我缺錢,來打工,你們家開的工資高。”他說,“我來有什麼問題?”
少年側臉清俊,眉骨筆挺,下頜清瘦利落,黑色很襯他的膚色,襯衣領口是鬆著的,那附近露出的那一小塊皮膚乾乾淨淨,隻在鎖骨以上微微凹進去一些。
和他冷漠的神情一起,越發顯得色氣又禁欲。
鹿念氣壞了。
裝不認識是吧。
裝冷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