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醫生想了想:“太太的精神狀況還是脆弱,她現在的進步必須嗬護,絕不能激進,容易弄巧成拙,我認為比起描述和引導,不如先看事實畫麵,更容易讓她適應。”
前兩次的治療,何醫生都在霍雲深的允許下留了重點部分的視頻,他找出來,在大屏幕上投放。
言卿親眼看著霍雲深是如何抱她進來,她連接了磁片,在何醫生的暗示下逐漸表現出絕不屬於她的樣子。
霍雲深蹲在診療床邊,痛苦不堪地抱著她,在聽到她叫出“雲深”時,他眼中徹骨的疼和瘋。
言卿一眨不眨,眼淚順著臉頰汩汩地淌下來。
她真的叫他“雲深”,那種口吻,數不清融了多少思念和眷戀,不是模仿,是出自鐫刻在她體內的潛意識。
足夠證明她的身份。
兩段視頻播放結束,言卿愣愣坐著,回不來神。
何醫生給言卿注射了安神的針劑,防止她頭疼。
霍雲深低下身,蹲跪在她麵前,把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裡:“你是雲卿,懵懂少女的時候就把我從暗無天日的地獄裡拉出來,一開始我怕你是心血來潮,很軟弱地躲開你,後來你真的走了,我每天死都不如,到處追著你到處跑,你的心特彆軟,沒有嫌棄我,還願意愛我。”
言卿直勾勾看他,她很急,他說的每件事都熟悉,可她記不起來。
霍雲深喉嚨微哽:“後來你考上很好的大學,我租了房子,我們一起住,還養了貓,我最恨那隻貓,總是分走你的關注,可你喜歡,我跟你說,卿卿,求求你,能不能隻喜歡我一個。”
言卿淚如雨下,她翻遍記憶,找不到。
他給她擦眼睛:“三年前,你在家門口被雲家人強行帶走,很快傳來空難的消息,我不信,你說過一輩子陪我,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你明明知道,我除了你一無所有,你走了,就是了斷了我的命。”
她用力咬住唇,不想哭出聲。
“為什麼我都忘了,”她嗚咽,“我怎麼可以忘。”
像在聽著彆人的故事,卻樁樁件件,都發生在她和霍雲深的身上,他背負著全部重擔和苦痛,她則一乾二淨,在隔著山海的地方過太平日子,有追求者,曾考慮未來的婚姻,甚至想過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毫無用處,她隻會一次一次的頭疼,再否定。
霍雲深瞳中積了血色,摩挲她的臉:“但你才是受傷害的人,有人欺負你,篡改了你的記憶,把你變成跟過去毫不相關的陌生人,你遭到的苦太多,身體的本能拒絕再一次被改變,所以一直接受不了我的說法,卿卿,是你夠堅強,才能走到今天,再想起來。”
言卿手臂擋著眼睛,抽噎說:“我根本沒有想起……我一點……一點都記不清……全是模糊的……”
霍雲深抱住她:“你相信自己的身份已經夠了,其餘的我們慢慢來。”
她不想慢。
她隻想恢複。
言卿抬頭看向何醫生,迫切問:“有辦法嗎?像前兩次那樣乾預行不行?我都配合!”
何醫生認可:“之前是在你排斥的情況下取得不了進展,但這次你敞開識海,說不定有效果。”
言卿第三次躺上診療床,起初還好,但磁片一貼上,她馬上恐懼地搖頭。
貼了這個東西,會有她承擔不了的劇痛……
霍雲深坐在她身邊,把連接器甩開,摟著她護到胸前:“卿卿不怕,我們不做了。”
她艱難描述:“我的印象很碎,我好像……被這樣的東西傷過……”
霍雲深攬著她的手骨節嶙峋,凸出死白:“我知道,不試了,回家。”
言卿喘了片刻,堅定說:“我能克服,再來一次。”
霍雲深反對,抱起她要走。
她抓住床沿,灼灼看他:“我做過的努力太少了,讓我再試試,不然……我過不去。”
何醫生再次為她連接磁片,霍雲深攬過她的頭,放在自己腿上,她軟軟蹭了蹭,跟他十指相扣,慢慢閉上眼睛。
言卿眼前一切消失,沉入黑暗,跟著聲音的指引儘可能地把自己攤開。
有零星的碎片被掀起,明晃晃劃過,少年手上的血,凶戾眉眼,為了她一拳揍上對方的臉,他摘一朵校門外的小粉花偷偷跟著她,在她不注意時,插在她書包的口袋裡……
但轉瞬之後,碎片牽連起的無數龐然大物,驟然被閘門鎖死,困在後麵猛烈地掙紮,撞出鑽心的疼。
言卿念著“雲深”,齒間溢出忍痛的氣音。
霍雲深麵無血色:“停下!”
何醫生也眉頭緊皺,放緩進程,多次試驗無果後,凝重地選擇中止,他嚴肅說:“以前我沒介入到這麼深過,所以一直沒發覺,太太真正的記憶是受控的。”
霍雲深額上青筋隆起:“解釋。”
“通俗說,她被篡改之後,原本記憶就存放在了潛意識深處,但對方同時以深度催眠的方式對它施加了某道指令,或者說限製,需要達到特定的條件才能恢複。”
他憂慮:“我們沒辦法得知具體是什麼,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是誰,做不了推測,在這種情況下,太太能找到模糊的印象,認識到自己身份,已經非常不容易,是她意誌力強,對你感情深刻,才沒被徹底鎖死,但想要讓她真正全部記起來,隻能等契機,碰運氣。”
“另外這件事,最好彆跟太太說,她會陷到這個牢籠裡,總去想,反而有害,不如讓她自然發展。”
何醫生頹敗歎氣:“對不起霍總,我還是讓你失望了。”
霍雲深垂眸給言卿擦汗,把她托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夠了,”他輕輕去吻她乾澀的唇,“我很感激。”
言卿隔了一小時醒過來,迷茫挑開眼簾,傻兮兮看了會兒牆壁,忽然坐直,白著一張小臉著急喊:“是不是沒完成?哪裡出錯了嗎?我……”
她僅有一丟丟的零碎閃現,其他仍然空白。
她還是加拿大回來的言卿,沒變回雲卿。
霍雲深喂她熱牛奶,給她抹了抹嘴角,神色溫柔:“何醫生說了,不能急於求成,你記憶出錯那麼久,需要一個慢慢恢複的過程。”
言卿水潤的眸子暗下去:“要多久。”
“很快。”他哄她。
天氣寒冷,言卿經受完乾預治療,身體會偏弱,霍雲深像每次一樣給她裹上小被子,裹成團往起抱。
言卿小聲抗議:“我自己走。”
“不行,”他翹著唇角,“我老婆腿酸。”
言卿聽懂他的深意,耳根紅著往被子裡躲了躲,老實待在他懷裡,讓他摟著上車。
回到車上,言卿還垂著腦袋,縮在被沿裡,心被鹹澀厚重的海水淹沒。
橋上相遇,霍雲深要跳下江水的那一瞬間,利刃一樣捅著她心窩。
差點失去。
差點從他身邊陌生地經過,一輩子把他遺忘。
霍雲深把言卿的臉抬起來,定定凝視了半晌,認真說:“我們是不是也需要重新認識,我是霍雲深,愛了你很久,找了你很久,終於用騙的,做了你的合法丈夫,你呢,你是誰。”
言卿筆直望著他,眼裡汪滿水色,她彎眸一笑,回答他:
“我是卿卿,霍雲深的卿卿。”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