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呼吸困難:“當成什麼。”
“……一個沒有感情的丈夫,你隻需要安心接受他留給你的財產,不用為他的死多流一滴眼淚。”
言卿失去知覺的心被一把火燒成灰燼。
他不僅丟下她,還要把她的記憶也一起剜走,抹掉霍雲深曾經在這個世上被愛過,被珍惜過的痕跡。
他想死得無聲無息,變成一個從來沒有重要過的透明影子。
言卿胸口急促起伏,盯著何醫生,那副唱歌的嗓子發顫變調:“你敢……你敢!”
她往後縮,凶狠地捍衛著自己僅有的珍寶。
何醫生難受得扭開頭,等確定要這麼做的時候,太太根本沒辦法反抗,或許不讓她知曉更容易操作,但出於私心,他就是想在她記得一切時,說給她聽。
一路親眼見證著霍總和太太走過來,如果真到了那天,讓他怎麼下得去手。
病房中正劍拔弩張,外麵走廊裡,猛然響起跌撞的腳步聲,狂奔著靠近,“砰”的推開門,來人大口喘著,泣淚橫流地拚命點頭,發不出聲音。
言卿呆住。
是閔敬。
她腦中一片空白,倏地燃起一簇無法置信的微小火光,不敢說話,死死抿著唇。
何醫生明白怎麼回事,一見閔敬的反應,登時渾身脫力,眼眶也紅了。
他顫巍巍回過身,哽咽說:“太太,我,我可以對你說實話了,霍總他,他在爆炸發生的當時,被氣流掀翻的金屬門板擋住,那扇門不偏不倚,飛到霍總身後,倒在牆上搭出了一個夾角,幫他承擔了大部分傷害……”
事發後,他們都以為沒有生還可能了。
但那扇原本被從外麵鎖住,封死了生路的堅硬金屬門,為了搭配麵積大的套房,幾乎有三人寬,材質異常結實。
霍臨川布置的炸藥是為了要三層那個房間裡的人命,並沒打算炸掉整幢樓,所以炸藥的量和威力都不算過大。
實際上,按照爆炸氣流衝擊過來那一瞬間的方向,並不能準確到霍總身邊,有一段偏差,但霍臨川當時正趴在門口,門被他的身體磕絆,扭轉了角度,恰好飛向了它最該去的地方。
霍臨川死得徹底,屍身殘缺不全,卻也在最關鍵的關頭,被迫用自己肉身去償還了他的累累罪行。
言卿緩慢地眨動眼睛,手指不停發抖。
“就算這樣,霍總還是受到波及,左邊半身都有傷,他在現場實在太久了,窒息嚴重,加上兩槍失血,”何醫生數不完,鼻音濃重地說,“霍總一直在搶救,我們害怕失敗,所以不敢太早說,但現在他,他能活下來了……”
他話音未落,反應過來的言卿發出一聲哭腔,用力咬著嘴唇忍住,她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針頭,不管溢出的血,踉踉蹌蹌衝出病房。
霍雲深已經推出搶救室,還在昏迷,在重症病房裡觀察,暫時不允許進入探視。
重症病房的外牆上有一片是玻璃,可以看到裡麵的情況,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圍在那裡,都是劫後餘生的長歎和低泣聲。
閔敬跟著言卿跑過來,護在她左右。
人群在發現她出現後,自覺噤聲,向兩側讓開,把正中間讓出來。
言卿昏昏沉沉往前走,越是靠近,越是害怕得牙齒打顫,她還穿著病號服,手背上紅紅的一片濕,她唯恐驚擾神明,走得小心翼翼,安靜貼在玻璃上,抹了抹眼睛朝裡麵看。
雪白病床上,被子蓋到男人胸口,遮住了他滿身的傷,他合著眼,長街漆黑,薄唇蒼白,五官線條褪去了往常的冷冽。
他不知道自己在被搶救。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
在這個時刻,他是以赴死的樣子麵對著她,沒有抗拒,隻有脆弱而溫柔。
言卿貼著玻璃一動不動。
在場誰也沒膽子出聲,低眉順眼地低著頭,閔敬平穩了一點,立馬回到閔特助的角色裡,散開眾人,安靜帶他們離開,把這個空間隻留給言卿自己。
言卿目不轉睛看他,半晌後,才咬著手腕嗚嗚地哭出來,又帶著淚笑。
“老公,”她曲起溫度回暖的手指,在玻璃上輕輕地敲了敲,委屈問,“你什麼時候醒啊,我想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