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甜聲說:“雲深,你可以叫我卿卿。”
霍雲深肌肉繃得快綻開,無一例外把東西丟掉,惡聲惡氣凶她:“彆來煩我!”
她眼睛水汪汪的,也會痛會難過,有時被他凶得慘了,會抿著嘴唇小小的哽咽幾聲,到了下一回,還是乖乖出現,鍥而不舍把她能拿出來的都給他。
溫暖,柔軟,關心,少女純潔炙熱的情感。
每一樣都是洪水猛獸。
霍雲深在她跟前從來沒給過好臉色,專挑決絕傷人的話來說,眼睜睜看著少女被打擊。
但他當麵丟完她的東西,等她轉身離開,他又馬上去撿,撿回來死死地揣著。
有次被彆人拿去,他揪著人衣領發瘋,搶到了用力捂在懷裡。
還有次讓收垃圾的掃走,他毫不猶豫去翻垃圾袋,一樣一樣挑出來,跑到水房去衝洗,有塊蛋糕沾了水,綿綿地化掉,回不到原樣,他捏著發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眼眶通紅。
明知是假的……
這種光明燦爛一輩子不可能跟他有關。他居然舍不下。
在心底不切實際地幻想,如果有一絲……
哪怕就一絲是真的,是不是也代表,他活在這個世上,得到過溫柔。
霍雲深把會壞的東西都一口口吃掉,不會壞的,騰出一個最乾淨貴重的箱子裝起來,放在床頭,每天入睡拿出來看一遍。
但他仍不會給雲卿任何笑臉,說著傷她的話,冷言冷語趕她走。
寧華和四中的人都知道雲卿在倒追那個可怕的瘋子,把她當異類。
閔敬擔憂地跟霍雲深說:“深哥,你對雲卿好一點吧,她會不會被人議論得不願意來了,聽說寧華可多人喜歡她了。”
“不來更好,”霍雲深頰邊肌肉繃緊,“最好消失。”
嘴上這麼說著,冷硬的心卻在戰栗。
不來才好。
他不稀罕。
戲弄他的騙子,再來打擾他,他就……
霍雲深閉著眼,扭頭瞪著她必經的方向,手裡的筆硬生生折斷,她要是不來了,他放鞭炮慶祝。
那天雲卿真的沒有按時來。
霍雲深在教室等到天黑,心臟擰成自己都拚不完整的碎塊。
真好,他早等著這一天了。
他漆黑陰冷的巢穴,是他唯一的棲身之所,不需要任何人闖入。
何況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從來不屬於他。
霍雲深眼中淤著斑駁的血,踹開椅子離開教室,手指骨節硬掰著,疼得沒什麼知覺,他低頭往前走,猝不及防看到一雙秀氣白淨的布鞋朝他奔來。
他愣住,渾身血液忽的灼燒。
雲卿急促喘著,一如既往把精致的小袋子塞給他,軟聲解釋:“在排隊等餐,時間有點久,我來晚啦,你有沒有等急——”
霍雲深手指在抖,把袋子粗暴扔回去,聲音暗啞:“等你?我會等你?”
被戳中心事的那一刻,他猶如失去貧瘠的屏障,露出最無助的弱點。
“拿回去!”他凶狠道,“不準再在我麵前出現!”
雲卿咬住唇。
校門口的方向有吵嚷聲傳來,閔敬臉色難看,連滾帶爬狂奔過來:“深哥!那幫人又來了!比上回還多!那個人也在——”
那個人,霍臨川。
雲卿慌張地抓他手臂:“你彆去。”
霍雲深本能地不願讓霍臨川看到雲卿,潛意識覺得對她會不利,尤其是血腥的場麵,他再也不想讓她見到。
“走!”
雲卿搖頭,固執地攔著他:“你又會受傷!”
她平常性子軟,危險麵前卻格外執著。
眼看著要被盯上,霍雲深扣住她肩膀,把她往小門趕,禁不住疾言厲色,口不擇言,說了這麼多次以來,最冰冷傷人的話。
雲卿怔住,眼淚映著光,順著臉頰滾下來。
霍雲深仿佛被她一滴淚碾碎,定在原地,全身莫名發冷。
雲卿往後退了一步,點點頭:“好,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閔敬嚇得半死,他見過深哥發瘋的樣子,但從沒像今夜這樣,完全失去理智,把人往死裡打。
霍臨川本來是來施虐泄憤的,沒想到見到了一個比以往更甚的凶獸瘋狗,能把人活生生撕裂了還不放過。
霍臨川生出難言的忌憚,氣狠了脫口道:“你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雲卿是瞎了,放著好日子不過,想方設法跑來找你?!還真以為能救你?!”
霍雲深所有動作停住,像一言之間被擊垮。
雲卿……
來找他。
她從沒有……騙過他。
每一點溫存柔軟,暖熱的體溫,他日思夜想瘋狂渴望的甜,以為是奢望,苦苦抗拒的喜歡,都是給他的……
而他,用最惡劣的方式,把她趕離了他的世界。
霍雲深一身狼藉回到四中,雲卿站過的位置早就空了。
他找不到她,沒有聯係方式,進不去雲家的院子,那個每夜在他夢裡,糾扯他理智和神經的女孩子,他根本無法碰觸。
霍雲深用冷水把自己的血汙洗乾淨,在寧華中學門口等了一夜。
第二天上學時間,他被來往經過的學生震驚打量。
在他三米之內,無人敢踏足。
霍雲深垂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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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妖魔,是瘋狗,殺人放火,有瘋病,是人人談之色變的怪物。
可他……
也會痛。
會傾儘一切,渴求一束光。
他想……對卿卿,道歉。
離上課時間還有十五分鐘,雲卿穿著寧華中學的校服,長發散著,沒有綁發帶,低著頭慢慢走入人群。
霍雲深邁開僵硬的腿,一步步趕到她身邊,乾澀的唇張開,想叫一聲她的名字。
這麼久了,他還從未叫過。
但他根本來不及說話,雲卿就仿佛沒看見他一樣,安靜走過去。
一個餘光都沒有。
霍雲深心臟被攥破,臉色蒼白地追上去,拉她的手腕。
雲卿掙開,仍然不肯看他,輕輕反問:“霍雲深,我已經聽你的話了,你還要怎麼樣?我怕挨打,不想靠近你。”
霍雲深眼眶脹痛。
她還記得初見那晚,他說的狠話。
不離遠點,就打她。
他喉嚨刺疼,強硬抓過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垂著頭低聲說:“卿卿,你打我,我求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