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閒適的一天。我逛到碼頭旁,看著來往的銀龜和莫金飛蛇,不時眺望一下裂縫對麵的約頓海姆,以及那裡連綿的青山綠樹,就這樣晃蕩了一整天。黃昏時分,我心情舒暢了些,才慢悠悠地回家。上樓前在門口檢查信箱,果然,我又收到一封蓋有華納海姆郵戳的信。不用看信封上不怎麼好看的字跡,隻看看信封右下角印著陶立克柱神殿小圖,我就知道,有個女人又是在逛街時想不通,給我寫信來了:
依娜,
你這女人真是太不讓人省心。算了,我不多問。再過幾天華納海姆的名人頒獎典禮又要舉行了,我這個排行這麼次的都會去,你這第四名的超級神金匠應該會來的吧?
我知道你心裡肯定又在說不,我也早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已經告訴洛基你在哪裡。彆怪姐們兒不夠義氣,誰叫你愛他愛得快死掉,他也想你想得快瘋掉呢。
以上絕對不是開玩笑。你走了以後,我的那份沉重的工作也算告一段落。洛基急得到處找你,整天魂不守舍。弗麗嘉還賴在他那裡,但明顯他對她毫無興趣,她真是讓奧汀和洛基搶得你死我活的愛神麼?怎麼感覺這麼惡心。
你和洛基之間的事姐姐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或許剛開始是把你當成弗麗嘉的代替品,但現在肯定不一樣。或許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想法。
姐姐從來不愛長時間討論一個男人。但洛基絕對不是索爾那種搖擺不定、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混帳。我覺得他真的愛你。
代我向洛洛問好,順便替我狠狠抽幾下它的小小屁股。
趕快回來!姐姐想你了!!
希亞
這妞寫信還是這麼沒有格調,果然是金發女人的作風麼?隻是看到那句“姐姐想你了”,鼻尖居然有點酸酸的。讀完這封信,我有了立刻趕回華納海姆的衝動。這都隻是希亞的一麵之詞,回去以後會不會再次失去自尊?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先離開這裡。在徹底想好之前,還是不要和他見麵比較好。剛一收回信,我就看到二樓的洛洛趴在窗前,用翅膀猛撲窗口。原以為它出了什麼事,但順著它的視線看去,卻看見不遠處的坐騎棲留地上,蜷縮了一條四翼金龍。手中的信瞬間被自己捏成一團,我還沒能靠近它,身體已經不由緊縮。因為有人從身後環住我的脖子,抱住我。
熟悉的味道和觸感,身體僵硬地站定。街上沒有人。空中的雲朵,白色的街道,都凝聚了血色的光輝。北方極遠處,夕陽從樓房之間的空隙射出很長的光線,一道道拉在路上,還有沉睡的金翼龍身上。握著洛基的手,我的手指在發抖,但沒有勇氣轉身過去。他將我抱得更緊了:“一直想禁錮你。沒想到……最後禁錮的是我自己。”就像一個孩子遭受重創,在一夜之間迅速成長,他的聲音有些喑啞,有些無力,甚至有些絕望。
其實有很多事還沒弄明白。想問問他,你是否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也想問問他,你對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源自愛,還是占有欲?明明之前的一切都已經無法彌補,應該理智而驕傲地甩掉他的手,瀟灑地離去。可是這段日子來,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念的人又近在眼前。
我轉過身去。整條街連同建築都鋪上了一層金線錦緞。遙遠的樹木、山林和樓房都在霧中變成了黑色的影。街道長而深遠,儘頭是一片紅霧,朦朧的火燒雲,開成了秋天凋零的最後一朵花。洛基原本秀美的麵容已經變得憔悴不已,下巴上也長出了短短的胡茬,眼睛深深凹陷進去,美麗而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他一夜之間蒼老上百歲。在猶豫中搖擺不定了很久,我伸手捧住他瘦削的下頜。他的臉頰本來就沒什麼肉,現在更隻剩了一層皮,剩下全是硌人的骨頭。我的聲音細微含糊,連自己都快要聽不到:“我以為你會變成熟,怎麼還是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你是自虐狂嗎?”
洛基無力地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閉了一下眼睛:“我以後再也不會做任何事惹你生氣,再也不會看任何女人,你說的任何話我都會聽……隻要你不再離開,怎樣都可以。”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的臉頰被夕陽映成古銅色,就是久遠的神袛雕像,刻下了古老的回憶,連叛逆的微揚眼角,也被秋海棠色的夕陽磨得沒了棱角。見他一副很難受的樣子,我連忙笑著說:“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好,最近沒睡好吧?”
“每天都睡不著。”他委屈地說道。“依娜,回到我身邊。我已經有受不了,不要再拒絕我……真的受不了。”
“洛基……”我撲到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他更加用力地回抱著我。就這樣,我們之間沒有**,沒有親吻,甚至沒有話語,隻是感受著彼此的心跳,那一下下空寂沉重的、大教堂鐘聲般的心跳一直響著,仿佛一直從寒冷的冬季,走到了溫暖甜美的初春,不曾停息。這一刻,我聽見了神的聲音。
踏入華納海姆領土的瞬間,感覺是非常奇異的。沒有離開多久,我天天也都有看到金翼(幼)龍,但還是難免被眼前熟悉的王都盛景感染。也剛好趕上名人頒獎典禮。頒獎典禮依然是在空中祭壇,領獎的入選人都會坐在最前排,弗麗嘉坐在洛基位置旁邊。我們到的時候,剛好弗雷上台拿下大祭司的鼇頭,她在底下頗是欣慰地鼓掌。突然覺得這個狀況有些尷尬,我想繞過去,洛基卻拉著我在他的位置坐下。弗麗嘉完全無視我,靠近洛基,纏住他的手臂:“你終於回來了。”
洛基抽出手,沒有回應她。弗麗嘉不經意地瞥我一眼,微笑著說:“洛基,你又任性。這麼大的人了,難道要像小時候那樣,要姐姐哄著你睡麼?”過了一會兒,祭壇上方的頒獎已經輪到了神金匠。米默第一個上去,拿下了象征第一神金匠的鑽石錘子,站在了一旁。
“告訴我,諸神的黃昏之前你是怎麼死的。”洛基的目光停留在祭壇上。
弗麗嘉的長發是一件金色的紗巾,柔順地披在肩頭。她垂眸,神情憂傷:“是為了保護奧汀……洛基,我已經不愛他。”洛基不再說話。祭壇上方傳來頒獎者的聲音:“3018年第四名神金匠,華納神族,依娜。代表作依娜神杖,光輝之斧,光輝聖劍,邪神手套……請依娜小姐上來。”
我拍拍洛基的手臂,快步走上去。就在頒獎者微笑著捧來金錘時,座席第一排的古爾薇格說道:“你們報錯了,依娜小姐不是華納神族。”眾人都投來了疑惑的目光。古爾薇格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眼中竟隱隱帶著些殺氣:“她是複製弗麗嘉2號,是複製華納神族。”
這句話一傳出來,整個空中祭壇亂成一鍋粥。我捧著金錘的手開始涔涔冒汗,無助地退後一些,想要立即消失。這時,黑暗中的洛基倏然站起來,快步走向古爾薇格,目光陰寒地和她說了幾句話。她眼睛驚恐地睜大,縮到人群中央再不出來。隨後,米默回頭看了我一眼說:“複製弗麗嘉2號?2號不是銀發,也不是黑發。”他搖搖頭:“我記得很清楚,2號的頭發是金色,是完全照著原版弗麗嘉模樣做的。”
此時,坐在洛基身邊的弗麗嘉嘴唇失去了血色。人們的目光都不由轉向她。米默旁邊的人低聲說:“米默老師,您是在暗示現在的弗麗嘉殿下嗎?可是,複製主神不可能有以前的記憶。”
“你說得沒錯。我想她確實是真的,她幾乎記得所有過去的事。”米默又看看我,“不過,早在洛基殿下出現之前,我們就開始計劃複製主神。但是最早那一批裡,沒有一個複製弗麗嘉是黑發。就算依娜小姐是複製的,也不是出自我們手下。”
雖然上麵說話聲音很小,但群眾已經一片嘩然。古爾薇格本來都被洛基威脅後退,現在又大著膽子站起來,指著一件商品般指著我,“那她能是誰?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這種巧合。或許是她改變了發色,但我認定,她一定是2號!”
“古爾薇格,不要再擅自臆斷。”洛基把一個厚厚的本子扔上來,“這就是2號之所以能記得所有事情的原因。”
古爾薇格蹲下來,撿起那個本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翻快速翻了幾頁:“這是……這是弗麗嘉的日記?”
“是,弗麗嘉有寫日記的習慣。這一本是手抄的。但很明顯,原本隻有一個人有。”
這個答案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沒有人接下去。原來這個弗麗嘉真是複製的。之前他們說過,如果在封印它之前就鑲嵌靈魂石,會導致複製主神失控。那這段期間,2號也很可能是被奧汀他們偷走,並且培養成間諜。想起剛才洛基問弗麗嘉是怎麼死的,我突然明白:一個人就算每天都寫日記,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死因寫下來。如果洛基知道原因,那這個複製品多半已經會穿幫。
米默看著嘈雜的群眾,壓低了聲音:“洛基殿下,我看這件事我們還是底下處理,我擔心這樣下去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