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咬了咬唇,不知為何心情忽然一陣煩悶,隨便掃了幾眼就把手機收回去了。
他看了看球場周圍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總感覺這些人都是來看沈曜的。
胡珊注意到他的臉色,有些不解地道:“你怎麼了,忽然板著個臉,跟誰欠你幾百萬似的。”
元黎暗自氣惱,沒有答她的話。
網球比賽有些漫長枯燥,不過好在有幾個場地可以同時進行,隻是每個場地都要安排一個計分的人,這時候老師們人手不夠,就會抓一些學生來充數。
很快輪到了沈曜上場,胡珊忽然抓著元黎道:“誒?你看那個人,那不是昨天害你摔倒的那家夥嗎?”
元黎伸長脖子一看,怎麼不是呢?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昨天這小子還在賽場上陰了他,今天竟然就落到了他的人手裡。
胡珊還記得昨天這人撞了元黎之後,非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賽場上本就存在各種風險,就連裁判也不好甄彆,這件事情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可是他們這些人都知道,對方就是故意的,哪怕自己贏不了,也不讓他們學校這邊的人贏。
“沈曜上啊!打他個落花流水!”胡珊振臂高呼道。
對麵那傻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換了,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麵對什麼,還在吊兒郎當地轉著腳腕傻樂嗬。
很快,裁判宣布比賽開始,首場由沈曜先發球。
傻缺才剛擺好架勢準備認真開打,結果眼角餘光瞥到一個快速閃過的球影,他第一個球竟然就這麼失了。
傻缺愣了好半天,完全沒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他甚至都沒看到沈曜是什麼時候發球的,回過神來的時候球已經miss了。
“裁判,他沒有犯規嗎?”傻缺有些質疑,對方剛剛搶先發球了。
裁判認真道:“他沒有犯規,剛剛那球有效,比賽繼續。”
傻缺隻當自己撞邪了,他這回再度嚴陣以待。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還是碰不到沈曜的球影。
沈曜每一記發球都像是用力的一道扣殺,球就像從槍膛中彈射出來的子彈,筆直地擊到地麵再彈出界外。
那麼多記發球,他愣是一記也沒接到。滿場再沒有一個比他更狼狽的人,總共跑了沒幾步,累出一身汗。他心裡像是存了座火山一樣,快要爆開了。
他很清楚,對手是故意讓他難堪的,不然何至於一個球都不讓他接到。
和他的憋屈憤恨不同,胡珊看到這一幕高興地拍手叫好:“好耶!就是這樣!”
元黎心裡也很是暢快,讓這小子陰他,這下吃癟了吧?
一局結束,0-40,傻缺一個球都沒接到。
第二局輪到傻缺先發球,傻缺麵色陰鷙,學著沈曜那樣渾身蓄起勁將拍子揮了出去,企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然而他的球遠遠達不到沈曜的速度,沈曜的身手也比他靈活了太多,雖然他發球角度刁鑽,且用力過猛,但沈曜還是成功接住了球,手臂一轉——啪,又讓傻缺夢回上一局。
胡珊和元黎都快笑掉大牙了,要說損還是沈曜損,這是把人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啊。
可人家就是有這個實力,換做彆人,就算想這麼做也做不到。
傻缺整場比賽都被溜來溜去,發出去一個球很快就回過來一個無影球,他氣得跳腳,毫無體驗感。
正當他忍耐不住想棄權時,沈曜一個“失誤”,砰的一聲球正中傻缺的腦門。
傻缺當場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裁判一下子慌了神,正在打算看看要不要叫救護車,就看到傻缺的朋友們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了起來。
好家夥,腦門正中心一個紅紅的球印。
胡珊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笑出聲。
“裁判,他打人!”傻缺的朋友氣憤地指著沈曜道,“他是故意的!”
沈曜“無辜”地聳了聳肩,“這隻是失誤而已,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故意的?”
元黎忽然覺得這話好耳熟,好像這話昨天傻缺也這麼說過。
對麵那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可即使內心認定對方就是故意的,對方狡辯不承認,他們也確實拿他沒辦法。
一幫人鬨著不敢善罷甘休,最後還是上報了老師才把他們趕走。
沈曜拿著網球拍慢悠悠地走到了場地邊,隔著鐵絲網衝元黎抬了抬眉:“怎麼樣,說了幫你出氣的,現在解氣了嗎?”
胡珊一臉“哎喲磕到了”的小表情,揶揄地推了元黎一把。
元黎神情有些不自在,聲若蚊呐地道:“還、還行吧……”
是挺爽的。
不單是因為害他的人倒了黴,還因為有一個人重視著他的情緒,即使吃了一厘一毫的虧,對方也會想辦法幫他討回來。
這種被人護著、在意著的感覺,真的很令人沉溺。
……
蘭翊遙遙地看著這一幕,神色有些莫測。
晏冰見他一直盯著那邊,語氣不是很好地道:“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他?”
蘭翊頓時頭又疼了起來,閉上眼疲憊地道:“我不想和你吵。”
晏冰委屈又憤怒,“說得好像我在無理取鬨一樣,你在想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你這幾天拚了命地比賽,不就是為了跟沈曜較勁嗎?”
“你閉嘴!”蘭翊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一般,怒喝出聲。
晏冰被震住了,但隨即眼眶一紅,沉默著一臉倔強地跑開了。
蘭翊已經懶得去追了。
他和晏冰之間存在很多問題,在一起時不時就要發生爭吵。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步驟出了錯,或許是他們的思想觀念本來就有很大的差異,所以才會導致如今這麼多爭吵。
校運會結束之後……不,應該說校運會還在舉辦期間,學校論壇上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不知道是誰,竟然把沈曜和蘭翊放到一起做比較,引發了一大幫人站隊,論壇上為這事引起軒然大波。
一個是剛剛嶄露頭角、新鮮出爐的校園偶像,另一個是一直備受矚目的老牌男神、兼學生會長,兩者都有吸引他人“為他們癡、為他們狂、為他們哐哐撞大牆”的特質,所以這場罵戰就極其腥風血雨。
支持蘭翊的人,當然是覺得像沈曜這種一窮二白沒有半點社會地位的普通高中生,怎麼配和他們從家世到本人都趨近完美的會長相提並論?
喜歡沈曜的人則認為,他雖然出身確實不顯,但人是真的很努力很優秀,憑什麼不被尊重地落得一句“不配和蘭翊相提並論”?
笑死,蘭翊後援會是有多高的優越感啊?對家越是這樣說,他們就越是要支持沈曜!
可彆忘了,他們蒸煮早就翻車了,腳踏兩條船都已經石錘了,還擱那兒放神壇當高嶺之花,一副誰都高攀不上的模樣,惡不惡心啊?
反正兩方人專門懟著對方的肺管子戳,兩邊各自跳腳之後,罵戰當然是愈演愈烈。
比賽還在持續的時候,就有人將沈曜的參賽成績一項項擺出來炫耀。而蘭翊那邊也不甘示弱,奪冠的速度總是緊隨其後。
兩個人明明不在同一個年級,彼此互不為對手,但網絡上的罵戰卻在他們之間點燃了一把戰火,讓兩個人無形之間隔空廝殺了起來。
沈曜奪冠,蘭翊也奪冠,同樣都是冠軍沒有可比性,就比單項成績的含金量。
這個說我家短跑隻用了幾分幾秒奪冠,刷新了曆史記錄,那個說我家球賽一個人就得了多少分,全場MVP非他莫屬。
總之,網上的輿論已經把兩位當事人架在了火上,無形之間已經演變成一場關乎尊嚴的戰爭了。
若是任何一方不給力,都會被網絡噴子們無情嘲諷。
蘭翊也不想這樣,但他已經被卷入其中,不得脫身。若是他表現得不好,就會被蓋上一個不如沈曜的標簽,所以每場比賽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這也是為什麼晏冰會說,他在跟沈曜較勁的原因。
他氣他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為了爭個虛名把自己搞得那麼吃力,本來贏了比賽就行了,他還非要挑戰自己的極限。
他一氣說話就陰陽怪氣,還拿元黎來說事,但蘭翊其實隻是單純不想輸而已。
輸給彆人他可能還沒什麼感覺,如果是沈曜的話,他不能接受。
他在他那裡已經體會到過太多次的挫敗感了,這個令他無比生厭的人,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他隻要想到對方油頭滑腦、趾高氣昂的樣子,就氣得肺疼。絕對絕對不想輸給他!
至於網上的人為什麼會拿他們兩個來作比較,普遍被認為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因為元家小少爺,元黎。沈曜喜歡他,是3班公開的秘密。而蘭翊此前又是元黎的未婚夫,所以眾人難免會想要把沈曜拿來跟蘭翊對比一番。
另一個則是因為,沈曜太過優秀,如果非要找一個參照物的話,那那個人似乎隻能是眾人心中公認最為優秀的蘭翊。
反正校運會進行到最後,在私立貴族高中的人眼中,已經成了沈曜和蘭翊之間的對決,至於藝術學院那幫人,已經不重要了。
單看沈曜和蘭翊拿的冠軍數量,就可以看出他們學校已經贏定了。
和藝術學院比已經沒有意義,他們要自己和自己比。
校運會結束之後,累積積分最高的那個人,還是沈曜。
雖然他贏了六個項目,蘭翊也贏了六個項目,但破記錄還有額外的加分,所以總體來說,還是沈曜的積分稍微高那麼些許。
蘭翊輸給沈曜之後,本就心氣不太順,後來在學生會見到沈曜,他就更是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不舒服了。
按照規定,沈曜拿了最高積分之後,可以獲得一筆豐厚的獎金,也可以和校長換一個要求。
沈曜提出的要求,就是希望自己能進學生會。
蘭翊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存心來膈應自己的,這麼好的機會,他彆的要求不提,偏偏提出要進學生會。
雖然學生會是蘭翊的地盤,但蘭翊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
他隱隱有種預感,不是他把沈曜拿捏,而是自己會被沈曜拿捏。
後來的日子,也證實了他的這種猜測。
無論他給沈曜安排什麼活,沈曜總是能完成得無可挑剔,且還會比規定的時間提前許多,讓他想挑錯都挑不出。
不但如此,他在學生會的人緣還一天比一天好。對外他總是表現得謙遜有禮,完全不是在蘭翊麵前那副欠揍的模樣,所以大家對他的感官都很不錯,有什麼事情隻要他說一聲,彆人都願意幫他的忙。
蘭翊再一次認識到,隻要這個人想,他可以輕易跟任何人打好關係。
“會長,今天大家投票選了我在會議上提出的那個方案,你不會生氣了吧?”
蘭翊本是在收拾東西,動作略顯狂躁,聽到這茶裡茶氣的話扔了手中的東西。
“你為什麼要進學生會?”既然他要聊,那蘭翊乾脆就跟他把話挑明了,“你是衝著我來的對不對?你到底想乾什麼?”
蘭翊說話間,將東西全部推倒。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因為沈曜真的十分暴躁。
沈曜不緊不慢地踱到他麵前,好整以暇地問:“會長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的那個問題嗎?”
“如果你不姓蘭,你覺得你可以坐上這個會長的位置嗎?”
蘭翊瞳孔一縮,幾乎已經快要遺忘的記憶,再度被翻了出來。
那個時候,沈曜為元黎出頭,他罰他寫檢討書。
當時他對他說:“你在學校門口問元黎,如果沒有元家,大家會怎麼看他。”
“那你有沒有想過,沒有蘭家,你能不能當上這個學生會會長?”
沈曜當時把他說過的話還了回來,意思就是在反問他自己有沒有享受過家世帶給他的紅利。
他生來就是蘭氏繼承人,家世也是他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所以哪一件具體的事上有沒有享受過家世帶來的紅利,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清呢?
他當時便沒有回答,可此刻沈曜再度提起又是什麼意思?
沈曜饒有興致地道:“其實我還挺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所以我來了。”
私立貴族高中的學生會是有實權的,所以學生會成員在學生中間有一定的地位。
蘭翊靠著蘭氏繼承人的身份,以及學生會會長的加成和他自身的優秀,在私立貴族高中成為了被奉上神壇的校園男神。
沈曜很想知道,他的學生會會長之職,是不是真的坐得那麼穩。
“我沒有忘記,當初會長是如何瞧不起我的。”沈曜忽然話鋒一轉,高大的身軀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
“在會長心裡,像我這樣的人,連給小黎提鞋都不配。我知道,會長表麵上對所有同學都一視同仁,但內心深處還是看不起像我這樣的窮人。”
“那麼請問會長,一而再、再而三輸給我這種窮人的滋味,好受嗎?”
蘭翊咬牙道:“我不是因為你的家世看不起你,而是因為你這個人心術不正、動機不純!”
沈曜哼笑了一聲:“會長很了解我嗎?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當然知道!你不就是想哄騙小黎,好攀上元家這根高枝嗎?”
“我對元家的錢沒有一丁點興趣,”沈曜在椅子上坐下,翹著腿道:“我隻對小黎感興趣而已。”
蘭翊冷笑了一聲:“你當然可以這麼說,誰知道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的。”
沈曜聳了聳肩,“你不相信也無所謂,但是你必須得承認,我比你更珍惜小黎,比你更適合他,也比你更懂得怎麼讓他開心。”
“在說我沒有資格站在小黎身邊的時候,其實你比我更沒有資格。至少我不會得到了他的一顆真心,又將他棄如敝履。”
“……”蘭翊咬著牙,撇過頭沒有說話。
在元黎的事情上,他永遠理虧。
“會長大人,我知道你很討厭我,”沈曜緩緩走到他麵前,幽沉的雙眼盯著他道:“但是沒關係,我也很討厭你。”
“無論是元黎還是學生會會長,我都會從你身邊搶走。”
“你就慢慢……拭目以待吧。”
沈曜說完,在蘭翊越來越粗重的呼吸中施施然地走了。
蘭翊神情陰戾,雙目似能噴出火來一般。
他狂躁地掀翻了桌椅,理智儘失。
可在憤怒和焦躁之中,他的心底深處又生出了無力和不安。
親眼看著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走卻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是糟糕透了。
沈曜明明可以直接搶走,卻偏要在這之前放出預告。就像一把懸在脖子上的鍘刀,不知何時就會降落下來。可在沒落下來之前,底下的人時時刻刻都得提心吊膽著。
蘭翊想不通,自己的人生為什麼會偏偏多出一個沈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