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郭萬擔和三兒子郭旺兩個,那不是吃飯,而是豬刨食,撲楞撲楞的聲響,湯汁四濺,看起來香甜無比。
吃罷了飯,夏晚利利索索兒抱起碗筷便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便傳來清清脆脆的洗碗聲響,她這是去洗碗了。
郭萬擔記得妻子不到三更是不會閉眼的,失了孩子的人心中焦急,夢遊一般,總是要在各屋子裡遊來蕩去。
他找到女兒的屋子裡,見吳氏懷裡抱著隻枕頭在女兒的床上睡著了,借著月光,還能看到唇角彎勾著的笑,暗猜這隻怕也是夏晚哄著睡的,心頭越發對夏晚這個兒媳婦滿意,出了東屋,便道:“六畜,你來。”
郭嘉才進西廂,聽老爹叫,隻得出來:“何事?”
郭萬擔就站在院子裡,望著廚房裡踮著腳,擦好一隻碗,往廚櫃上扣一隻的夏晚,低聲道:“我和旺兒今夜到河邊的瓜房裡去睡,你娘早睡了,你們正好……”
郭嘉隨即轉身,進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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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瞧著院子裡再無人,圍裙一揩手,轉身跳上了正房的台階,因正房裡沒點燈,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瞧不見,隻聽見郭嘉格外氣惱的聲音:“您也不想想您兒子有多少壽數,就把個豆蔻佳年的小姑娘娶進來,要給我做妻?”
火光一閃一閃的,是郭萬擔在抽旱煙,他道:“夏晚這姑娘很好,進得門來瞧見你死人似的躺在炕上,不跑也不叫,轉身就上了炕,握著你的手,還給你擦身子,你還想她怎樣?”
“我不想害她。”
“不想害她你就得絕後!”是郭萬擔,斬釘截鐵擲擲有聲,吧哄一口旱煙:“一個人生在世上,到死連個子嗣都留不了,還有什麼活頭。”
倆人之間長久的沉默著。夏晚還想聽下去,想聽聽郭嘉於突然嫁到的自己是個什麼態度。忽而覺得後背一陣涼風,待回頭時,他已在她身後,月光照著他纖瘦的身影,格外修長。
冷白的月光下,隻能看得見他一雙眸子,就那麼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夏晚搖了搖手中的抹布,笑道:“我不過上來抹把桌子而已。”
郭嘉再開口,嗓音淡而冷漠:“擦罷桌子,到西廂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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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廚房裡,夏晚一隻隻擦著碗,便聽身後一人悄聲道:“做我嫂子,你歡喜不歡喜?”
回頭,是這家的老三郭旺。
郭嘉有病不能娶親,今兒一早,夏晚是叫郭旺從紅山坳迎到水鄉鎮,送進新房的。
夏晚和郭旺打小兒一起做賣買,相處的跟姐弟似的,所以也不掩飾,抿著唇狠狠點了點頭。
郭旺賊兮兮道:“歡喜也是白搭,實話告訴你唄,方才他在瓜田裡問我你嫁進來的來龍去脈,一聽我說是我從紅山坳把你迎進來的,連踹了我幾腳,讓我仍把你抱回去,我自然不肯,他說,那就叫我娶了你,橫豎他不肯要。”
夏晚手中一隻碗險險從手中滑脫,臉色瞬時就變,厲聲道:“都娶進來了,他怎能說這話?”
郭旺道:“所以,彆太歡喜,我大哥主見大著呢,等我們走了,我怕他兩隻小箱子一拎,要把你送回紅山坳去。”
夏晚擦罷最後一隻碗,緩緩揚起一隻細腕,那腕上有一枚深紅色的守宮砂,但不是天生帶的,而是人為種進去的。
隻要那枚守宮砂在,就證明她依舊是處子之身,那抹紅在膩白的脂膚上格外醒目,每每看見,夏晚都覺得格外灼心。
當初在蚩尤祠中,救她的郭嘉叫士兵們打了個半死。她也被拉回關西大營,準備重新梳洗,荼擦香油後再次獻祭。
就在第二回獻祭的時候,石棺的棺蓋上憑空出現幾個大字:命其歸家,安生息養。
石棺蓋上本是沒有字的,關西提督呼延神助也猜是不是夏晚在裡麵掙紮時自己刻上去的,但她委實不識字啊,一個大字都不識的鄉間野丫頭,按理也寫不出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來。
更何況,那石棺的棺蓋是由整塊的靈壁石雕鑿而成的。
靈壁石,聲如青銅色如玉,是天下奇石之首,堅硬如金剛,諒一個小姑娘的指甲在上麵也雕不出字來。
最後,呼延神助隻得相信那是兵主蚩尤顯靈,自己刻上去的,便把夏晚又原樣兒送回了家。
臨了,卻又在她手腕上種了枚守宮砂。
呼延神助雖不曾明示,但隻看他的眼神,夏晚覺得這事兒沒完。
這幾年那邊關戰事順利,獻祭一事也就被人們遺忘了。
但最近北齊來犯的厲害,而大魏將士節節敗退,水鄉鎮遠在邊陲,關西大營離此不過幾裡路程,仗打的如何,大魏又折了多少士兵,百姓們和關西提督一樣清楚。
夏晚生怕呼延神助又會想起自己來,再拉自己去祭一回,所以想趕緊消了那枚守宮砂,可對著彆的男人,她又不想交付身子,想來想去,也唯有郭嘉,當初救過她幾回,於這整個水鄉鎮再加十裡八坳,算得上是個看得過眼的男人。
既一顆虔心來了,又怎能有再走的道理?
她一甩帕子道:“我既不嫌他是個病身子嫁進來了,就沒有走的理兒,放心吧,我有辦法叫他留下我。”
聽著外麵門兩聲磕響,是郭旺和郭萬擔兩個走了。
夏晚又仔仔細細清洗了一遍手,左右嗅著自己身上沒有煙火氣兒了,這才穩了穩心氣,心說,照這麼些年對於郭嘉的了解,他喜歡的是像他妹妹郭蓮那般溫柔乖巧的女子,最厭的,大約就是我這種潑辣女兒,穩住穩住再穩住,穩出個溫柔樣子來,要實在不行了,再耍蠻潑,橫豎他有把柄捏在我手裡,不怕他能翻過天去。
穩著穩著,猛吸一口氣,啪一聲甩簾子,她就進了西廂。
作者有話要說: 郭嘉:把柄,我有什麼把柄會捏在小夏晚手中?
汙若:以作者的汙,肯定脫離不了汙啦汙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