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 扔了盔甲, 把馬交給阿單的郭嘉下了瓜田, 一步步邁向瓜房, 雙腿猶如灌了鉛泥一般沉重。
半年前,他從龍耆殺敵一路殺過湟水, 戰爭並沒有打垮他,他是因為在交戰的途中,從一個大魏將士手中奪了一隻水囊,飲了水囊中的水才會中毒。
中毒當時並未發作, 阿單取走他的盔甲, 換了他的戰馬從另一側離去,他一個人縱馬想要馳回甘州,最終卻倒在橫屍累累的戈壁灘上。
鳥儘弓藏,兔死狗烹,他殲敵無數,最終卻叫自己人給害了。
在戰場上打仗的時候,常常一戰就是一兩天, 他戴著麵具披著盔甲, 可以不吃飯, 但水不能不喝, 可他是神秘莫測的蚩尤啊,戰鬥的實力是一方麵, 那身盔甲, 和郭萬擔十幾年來豎立起來的形象才是真正能叫敵人聞風喪膽的。
所以, 在戰爭中,彆的好辦,唯獨喝水是個難題。
這也正是郭興非得在關西大營當兵的原因,當他上陣,郭興就是他最好的助手,他可以在郭興的掩護下隨時徹退,也可以取他的水囊來喝水,而不必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戳穿。
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取了郭興的水囊來喝水,誰知道就中毒了。
毒/藥是什麼,無解。誰下的毒,無解。
但郭嘉知道,郭興是絕不可能在水囊中給他下毒的,所以,他如今也在查下毒的人,以及那毒究竟是什麼,隻有查明了真相,知道背後的人都是誰,解了身上的毒,才可以繼續為了水鄉鎮而戰鬥,順帶把那個奪他貞操,整天信誓耽耽說要給她守寡,轉身卻把個水鄉鎮弄的雞飛狗跳,然後一隻羊皮筏子一趁,就準備自個兒偷偷逃跑的小夏晚給壓在炕上,狠狠折騰一回。
掙紮著進了瓜房,郭嘉一頭倒在了通鋪的炕上。每每用力過度,他就會毒發,陷入沉睡之中。
這不,方才揮斧砸沉呼延神助的船,用力過度,他又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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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是聽郭七來喚,說郭嘉厥倒在了瓜房裡,才從瓜田的這一頭,穿著件大褂子往那一頭跑的。
五百畝瓜田,真正想從下遊跑到上遊,足足有七八裡路程。
夏晚仿佛奔命一般於瓜田裡賣力的跑著,跑到半途時,便見周遭火把洶洶,呼延神助叫一眾將士們簇擁著,黑袍濕淋淋,雙手背負,就站在竹架滿搭的瓜田中央。
老公公最愛的瓜田,最終還是叫這些士兵們給糟蹋了。
郭萬擔的長工,有些是當年隨他一起退下來的士兵,比如阿單和阿跌等人,聽名字就知道是老鮮卑人。而郭七和田五這些,則是水鄉鎮的漢人。
郭七就是水鄉鎮的老漢人。但他打心眼兒裡也不相信一祭夏晚戰神就會出來打仗,方才於河堤上目睹戰神一斧子砸爛了呼延神助的船,心頭那叫一個高興。
不過整個水鄉鎮,像他這般明事理的人可不多。大多數人抱的還是拿夏晚祭祀,換兩國止戰的荒唐念想。
此時水鄉鎮所有的人大概全都出動了,眾目睽睽之下,呼延神助伸著一隻手道:“諸位鄉親,你們可曾看見本提督強逼於夏晚姑娘?”
人群之中無一人發生,忽而,本鎮替補秀才田滿倉道:“小生親眼所見,夏晚姑娘是自願跟著提督大人走的,她為了邊關百姓,為了大魏朝廷而自願獻身於戰神,著實叫人欽佩。
小生回家之後,自會寫頌詩一首,委托呼延提督交予皇上,好叫咱們皇上也知道夏晚姑娘可歌可泣的英名。”
呼延神助一步步走近,光潔白淨的臉上假笑仿似閻羅,忽而一把攥上夏晚的手臂,凝視著她腕口那枚守宮砂:“晚晚,聽見了否,雖說此時你的周圍有上百雙眼睛,可他們都沒有看到本提督強迫於你。
這就是百姓,愚民,你看他們生著眼睛,但那不過魚目而已,那眼神裡沒有良善和正義,隻有對於生的渴望,而你,主宰著他們的生死。”
夏晚穿著件格外寬敞的大褂子,脖頸修長,玉色的瑣骨露在外,脖頸間淡隱隱的青筋,默了半晌,她道:“呸,你個閹貨,斷子絕孫的東西。”
戳人短處,她最在行呢,便真的死,嘴上的便宜絕對要討足了才成。
這一句閹貨一出,呼延神助臉上的笑就凝結了,仿佛畫上去的一般,無比的難看。顯然,這是戳到他的短兒了,氣到他快要死了。
夏晚知道呼延神助是個娘性,還是聽郭嘉的老表陳雁西說的。
陳雁西的母親吳梅是郭嘉老娘吳秀的大姐,他爹是甘州司馬,管整個關西大營兵馬糧草的,陳雁西在呼延神助身邊,是一員偏將。
因是倆老表,陳雁西經常在水鄉鎮跑,還經常照顧夏晚的小賣買。夏晚深恨呼延神助,所以經常轉著法子在陳雁西跟前打聽有關呼延神助的事兒,就是想知道這人有什麼缺點,將來若他再來欺負自己,她可以怎樣回擊。
有一回陳雁西吃醉了酒,就曾欲言又止的說:“你可知提督大人為何不長胡子?”
“為甚?”夏晚問道。
陳雁西不答話,卻指著夏晚一隻遮著青布的小挎籃道:“你這下麵有啥?”
那天夏晚是從山裡撿了些木耳在賣,早賣完了。所以她道:“下麵有啥,下麵啥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