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大意了,有一回蓮姐兒發燒,他打完仗急著趕回來,直接騎著戰馬進了水鄉鎮,在片高梁地裡解甲換衣,誰知道水紅兒也進了那片高梁地,就看見郭嘉揭下那鬼麵青的麵具,下麵是張年青稚嫩的臉。
當時郭嘉原本想殺這寡婦的,念著她還養著個孩子,一念之仁放過,誰知就有了今日的麻煩。
他手裡還有半隻茵陳鹹肉餡的包子,一口填進了嘴裡。
嚼完了包子,一伸脖了咽了下去,郭嘉臉上居然掛著些格外頑皮的笑:“所以呢?”
水紅兒兩隻褲腿都是濕的,凍的瑟瑟發抖,搓著雙手道:“你帶我去找郭銀,讓他娶了我,隻有這樣,你才能封得了我的口。”
郭嘉思忖了半晌,道:“既田家的人逼你死,你且拖延幾天,等過幾日我身體好一點了,我帶你去找郭銀,讓他給你個交待。”
水紅兒以為郭嘉果真信了自己的話,吸著鼻子兩眼直勾勾望著他,仰望天神一般,眼裡兩抹奇異的光輝:“當初隻見你披甲,還以為你不過耍大刀唱戲而已,今日見你不嫌我偷人懷孕,還肯幫我這個寡婦,我才知道你果真是一幅俠義肝膽,是個真正的俠義之人。”
郭嘉低眉一笑,道:“去吧。”
其實他並非真的想幫這寡婦,他隻是忽然之間,因為水紅兒這一鬨,找到了借郭興之手給他下毒的那個人。
當初他婦人之仁,放過了這寡婦,寡婦應當沒有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一夜露水情緣的郭銀,但她告訴了另外一個人,那才是她親投意愛,相親相愛的奸夫。
而那個奸夫,郭嘉覺得若不出所料的話,應當是自己的兩姨表哥陳雁西。
郭嘉一直懷疑陳雁西是借郭興的水囊給他投毒的凶手,便蓮姐兒的死也和陳雁西脫不了乾係,但他中了毒,輕易不敢發力,也就不敢去金城找陳雁西。
自打中毒之後,他一直按兵不動,因為隻要他不出水鄉鎮,有郭萬擔,再有家裡的那幾十個長工們,借助水鄉鎮這十多年經營的一切,他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但若出了水鄉鎮,到金城,他沒有勝算。
所以,他一直在試圖把陳雁西引到水鄉鎮來。
這小寡婦今天大張旗鼓的鬨,也並非她懷了郭銀的孩子,而是陳雁西著急了,想借這寡婦把他引出水鄉鎮,引他離開郭萬擔的保護,想設伏殺他。
郭嘉覺得隻要陳雁西到水鄉鎮,他就可以知道究竟是誰想要自己的命,蓮姐兒的死也會水落石出,他體內的毒應該也就可以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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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紅兒得了承諾,一把拉開門,衝著自己的兒子就撲了過去。
把那惹人厭的田狗剩摟在懷中,水紅兒壓著兒子就跪在地上了:“爹,娘,叔叔伯伯們,我沒偷過郭銀,也沒偷過郭六畜,但既你們想讓我死,我答應,我跳河就是了。不過,好歹讓我再跟我這苦命的娃多呆上兩日,等過兩日我再跳河,成不成?”
田興旺氣的胡子亂炸,但畢竟水紅兒是自家大孫子的親娘,他也怕逼的太甚,要在大孫子心裡種仇恨,一甩袖子道:“我就隻給你三天,過了三天你還不尋死,老子親自押著你沉黃河。”
說罷,他率著田家的人就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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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郭萬擔倆口子圍著問了半天,郭嘉也不說話,端起一盆要補種的瓜秧子就下了田,默默去補種瓜秧。
圍觀看熱鬨的長工們,鎮子上的鄉民們究竟不知道郭嘉和那水紅兒睡過沒,熱鬨看到一半,本以為過年放炮仗,必能爆個夠的,誰知熱鬨看到一半,無聲無息的它就散了。齊齊兒搖頭叫了聲敗興,轉眼間也全散了。
郭嘉的天性和自家老爹郭萬擔一樣,讀書時心思就在書本上,下了田心思就在田裡,滿水鄉鎮的人大約都在看他的笑話,他兩隻眼睛,全部的精神卻已經在瓜田裡了。
才刨出舊瓜苗的蔓子,一隻細手捧著撮子黑泥,中間裹著隻嫩綠綠的瓜苗兒,郭嘉轉頭,便見夏晚雙手捧著一隻瓜苗,穩穩填進了土裡。
“黑山坳的瞎大娘替我摸過骨,說我一胎能生仨兒子呢。”夏晚還在看後麵有沒有人跟過來,悄聲道:“真的。”
郭嘉沒懂夏晚的意思,屈膝半跪在瓜田裡,側眸望著她。
她一臉的認真,見他不吭聲,又道:“水紅兒會的,我也會。”
見郭嘉的臉色白裡透著青,青裡透著白,夏晚又苦口婆心勸道:“好歹咱們是夫妻,睡在自家的炕上,便要做點啥總是踏實的,你又何必三更半夜偷偷去爬彆人家的牆基?
當初我爹也曾看上過個寡婦,天天偷爬彆人家的牆基子,後來就摔斷了腿,我倒不為嫉妒,隻是覺得摔斷了腿總歸不好。”
郭嘉總算明白了。
夏晚半年前見他和水紅兒同進過一片田,便一門心思認定他當初和水紅兒有過那樣的事兒。半個月前他做了回好人放過了她,沒想到在她看來,他就成和夏黃書一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