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 哦不, 如今她叫李曇年了, 多彆扭,但又充滿父愛的名字。
到底甜瓜還小,打小兒就住在六道巷裡頭長大, 夏晚和郭興又沒有尊貴些的親戚, 就是像樣點的四合院都不曾見過, 慢說東華樓這樣為皇帝而造的行宮。
從牆到壁到地,再到各樣古玩擺件,樣樣都精致到讓甜瓜真歎息。
偌大的一樓大廳裡, 古船木的地板乾淨明亮, 暖陽照在地板上熱乎乎的, 甜瓜恨不能趴在上麵打個滾兒。不過他可是個小大人了,為了不叫牆角那些丫頭們看笑話,當然也會行止端正的。
上到二樓,一間間屋子找過,便見娘一襲紅裳,站在扇窗子麵前。
外麵隱隱傳來幾個婦人哭天搶地的聲音,其中還有個孩子的哭聲, 甜瓜顛腳一看, 從二樓上可以看到另一側隱於黃葉中的一幢小樓, 樓前的曠地上, 跪著兩個婦人。一個是甜瓜的大姑郭蓮, 另一個是他拐著彎子的表姑陳雁翎, 倆人帶著小陳寶,正在那兒跪趴著哭天搶地。
哭著哭著,不知為何,郭蓮忽而一把抓上陳雁翎的臉,陳雁翎隨即也蹬了她一腳,倆個女子就於那曠地上不顧羞恥的抓打了起來,嚇的甜瓜目瞪口呆。
“行府重地,豈是能由著你們這些潑婦們隨便來鬨的?”一個年約四旬的美婦人走了過來,出聲便極為威嚴:“來人,將她們給我趕出去。”
郭蓮尖叫道:“義父,義父,求您再來看女兒一眼,女兒還想回長安,替您孝敬母妃了,義父……”
她還在尖叫,在蹬腿,和陳雁翎兩個扭打在一起,啐陳雁翎一口,罵一聲賤/貨,婊/子養的。陳雁翎也不示弱,回罵道:“我能有你賤?自個兒舔巴巴的跟了我哥,那你送來的銀子就該是我的,都是我的。
連郭六畜都說你活該,你可不是活該?”
當初為了讓郭嘉爭風吃醋而跟著陳雁西奔,是郭蓮此生都不能揭的傷疤。方才她被侍衛們扯出行府,恰好郭嘉也被趕了出去,她仿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又哭著去求郭嘉。豈料郭嘉側首看了看她,就隻拋了一句: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郭蓮扯著郭嘉的袍簾子,忽而就想起來,五年前她不管不顧拿著方兒肚兜入這行府的時候,郭嘉就曾說過:你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自作孽,隻要你跨進去,咱們的兄妹情就儘了。
那時候郭蓮覺得,成了王爺的女兒,成了縣主,還不怕你郭嘉追著腆著?
可惜時人目光短淺,五年前跨過那扇大門時,她那知會有今日?越想越氣,郭蓮撲過去抓上陳雁翎,將她一頭烏發一團團往下抓著。
曾經小時候那麼要好的表姐妹,長大之後也因為彼此的利益一直牢牢捆在一起,此刻看她們連為女了基本的尊嚴都不顧,一個扯著一個的臉,一個抓著一個的發,而陳寶畢竟也不過個孩子,站在旁邊垂著手大哭,不停的叫道:“姑,娘,彆打了,你們彆打啦。”
夏晚伸出手來,攬過甜瓜的肩,捏了捏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害人之心不可有,你瞧瞧,人須得正直,才能堂堂正正於天地間,作惡,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郭蓮是因為失了縣主的身份才會崩潰的。
而陳雁翎崩潰的理由則有點叫人啼笑皆非,卻原來,她這些年一直未嫁,但二十歲的女子不懷春是不可能的,所以,吳梅開著當鋪做生意,她漸漸兒的就勾搭上了個當鋪裡站櫃台的小子,那小子生的皮白肉嫩,最會獻小殷勤的,當然,也是一心一意癡戀著陳雁翎。
也就是吳梅被抓之後,陳雁翎帶著來行府的那個小夥計。
就在早晨,夏晚到行府之後,李燕貞便命人去抓傷害甜瓜的凶手,一抓之下才發現,打傷甜瓜的,正是和陳雁翎相好的那個小夥計,而陳家的當鋪裡也壓根沒有什麼夥計卷財跑路一說,真正卷了財準備跑路的,就是陳雁翎和那小夥計倆個。
誰知倆人才出了金城,那小夥計就叫李燕貞給抓起來下到大獄裡去了。
就這樣,郭蓮和陳雁翎兩個一番苦心,卻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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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隨著一聲輕柔的喚,一個年約二八的少女緩緩上了樓梯,這少女一張鵝圓的臉,膚如凝脂,笑的格外嬌豔,上前便握夏晚的手:“天知道我們盼了多久,才把你給盼回來。”
小家碧玉般的明媚,這小丫頭生的不極她娘陳蓉美豔,但勝在年青,嬌致可人。
說著,她自脖子上解了個繁花累累項著紅寶石的金鑲圈下來,哢嗤一聲,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就扣到了甜瓜的脖子上:“這必是我的小外甥,小甜瓜。”
陳蓉所有的感情都拿捏的恰到尺度,握過夏晚的手,似乎是強忍著淚:“你娘在天有靈,今日始能閉上那雙至死無法閉上的眼睛。”
夏晚記得李燕貞說,陳蓉不過是她母親陳姣的個庶姐而已,是因無處可去,他收留在此,替他管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