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要真的不想理一個男人,不用罵也不必翻白眼,從郭侍郎變成郭六畜就行了。
夏晚以為郭嘉當眾聽她拿這兩個字喚自己,就算不怒,至少臉皮也得白一白,卻不期他死皮賴臉,唇角抽了抽,卻是一笑。
其實六畜二字在朝,才是郭嘉的名。郭嘉少年時深恨水鄉鎮的人稱自己為六畜,覺得這名字太過不雅,待父親郭萬擔去後,才發現這名字樸素精煉,格外適於自己的身份,於是便天子問起,也自稱郭六畜。
嘉字,是由陳賢旺取的,因他相貌好,少年時讀書出眾,陳賢旺覺得郭嘉貌美而質純,質如璞玉,遂贈他字為嘉。而他的本名,則是六畜。
這種不雅的名,既父死,一般人也就棄之不用了,難得郭六畜一直在用,還敢將它寫在考卷上,於朝堂上大聲的報出來。
至於彆的恩寵皆是後話,郭嘉第一麵就能搏得皇帝的青睞,卻實打實是因為六畜二字。
他策馬上前,甜瓜叫他拿繩子係牢了,就在他胸前。不顧夏晚伸手阻攔,他兩手護著兒子,策馬便跑,不過轉眼之間,便拐過了彎子。
李越一看郭嘉竟把王爺的心肝寶貝大孫子往胸前一綁,策馬就往前衝,去追郭嘉了。夏晚氣的兩眼發暈,不過猶還鎮定,從小侍衛手中壓過馬韁,策馬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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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瓜一路行來,馬車也坐膩了,騎馬也是坐在娘的懷裡,人慢悠悠,馬也慢悠悠的,走了整整四天,該看的新鮮全都看過了,畢竟他身子不好,又疲又累,正到了想哭想鬨的時候。
這時候大伯將他往身上一拴,馬如電馳雷掣一般就往前跑了,眼看懸崖山路儘了,前麵就是懸崖,他疾速一個拐彎。甜瓜嘴巴大張,合著滿嘴的風一聲吼,便見眼前又是一個急彎。
山上杉樹簌簌而動,野果子骨碌碌的從山崖上往下滾著,披著獸皮的,手裡拿著標槍長矛的,臉跟那漆劃過似的野人們從山崖上溜了下來。
黃葉蕭瑟中烏雲從頭頂罩過,烏雲下方才是那攔路的匪徒們。放眼望過去,有的連鞋都不曾穿著,還有的就腰間圍著一張獸皮,這是叫世道所厭棄,也自我放逐了的一類人,相比之下,孫喜荷整日嫌棄的粗人郭興站在他們當中,都算文雅的了。
當中一個老者,須發皆白,也打理的清清爽爽,不過他不是披著獸皮,而是穿著一件黑色的短打布衣,就在甜瓜目光掃過去的同時,雙眸寒光一閃,牢牢將他的眸光攫住,上下打量,隔了幾百米遠,那種赤/裸裸的打量叫甜瓜極為不適。
“沙大爺,您這是?”郭嘉勒著馬蹄,道:“在打獵?”
同道上的官與匪,血沉沙見郭嘉在這山道上來回過多次,還知道他打七年前就失了神力,如今是個隨軍參謀。
他大部隊的金吾衛在幾個山彎之外,遠水難解近渴,這種山裡頭,想要報信兒那是不可能的。而他懷裡那瘦孩子,據說是他的兒子,還有天生的神力。
如今天下唯一擁有神力的,大約就是這孩子了。
所以,他其實是來搶孩子的。
把這小家夥搶回去,折磨,馴化,馴成一隻隻為他而戰的野獸,那將該有多好?
所以,血沉沙攤了攤手,道:“郭六畜,你大爺老了,家大業大,整座米崗山都是你大爺的天下,手下數千,坐擁金山銀山,一直想找個傳缽之人,素聞你有神力,曾經想拱手給你,你不肯繼承,如今隻好再委屈一番,請你家這小少爺前去,繼承你家大爺的衣缽,你覺著如何?”
郭嘉自己知道甜瓜是自己的親兒子,也不過半月功夫,便千裡眼順風耳,按理來說消息傳到血沉沙這兒也不該這樣快的。
他道:“若是郭某不肯呢?”
血沉沙道:“那就委屈你們,所有人都跟著老子走。”
前後左右,叫血沉沙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幾千土匪對陣二百侍衛,要真打起來,估計得一鍋叫血沉沙一鍋子端到山裡頭去,他在深山中狡兔三窟,梁清就是知道他們被俘了,要想找到他們也得花很長時間。
郭嘉側首見夏晚也追了上來,正是表現的時候,低頭笑問甜瓜:“怕不怕?”
甜瓜是真怕,但為了不在好容易帶自己出來狂奔一回的大伯麵前跌份兒,狠命搖了搖頭。
這時候夏晚也騎著馬追上來了,與郭嘉並肩。
她的記憶,都是由夏黃書複述給她的。血沉沙究竟長個什麼樣子,她早已經忘光了,但關於童年吃人血的那段,是她腦子裡揮之不去的記憶。所以她比甜瓜還怕,怕對麵那個穿著黑色短打,一頭白發,目光精熠的老頭。
“郭嘉。”夏晚道:“你嗓門高,告訴血沉沙,就說我肚子裡還懷著一個,穩準穩的男胎,讓他放了你和甜瓜過山,我跟著他走就行,天神生力的孩子,我替他再生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