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還未來得及說話,隻見迎麵一道寒光而來,再一抹血色掠過,隨著諸婆子丫頭們的尖叫,那宋嬤嬤頸間一抹血光,就叫人給殺在當場了。
餘人還愣著,孔嬤嬤率著婢子們先就跪了:“世,世子殿下!”
提劍殺人的男子約摸二十五六歲,寶藍麵的緙絲質長袍,深青色玉冠,果真麵如神謫,也冷若寒霜。
不必誰特地說明,夏晚也知道,這就是她的長兄,東宮世子李昱霖。
他就這麼真戳戳的闖入晉王府,殺了自己的乳母,然後收劍,轉身就準備要走人。
一個東宮的乳母,就因為思念舊主,在世子成年,不需要乳母之後辭去乳母的差事,前來侍奉舊主,前後不過半個時辰,還沒開始當差了,居然就叫自己親手奶大的孩子給殺了。
而那孩子還是將來的國君,要執掌大魏這座江山的繼承人。
孔心竹被濺了一臉的血,雙手乍了半晌,尖叫道:“世子,那不過一個老婆子而已,你要不想給,帶走就好,在我的府宅中殺人,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你二叔,有沒有我?”
李昱霖將劍扔給隨從,接過帕子揩著手,頭也不回:“二叔母,本世子殺她是為了你們好,背主的東西,背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夏晚也懵了,幸得甜瓜在屋子裡,要叫孩子看見這等打打殺殺的,隻怕夜裡都要做噩夢。她道:“殿下,背主不是榮事,但也要看主子是誰。徜若是像曹操那般,疑下屬不忠又找不到名頭殺,借夢都要斬人的惡戾之主,身為屬下,為何就不能背他?難道忠心能比命更重要?”
李昱霖都走遠了,聽身後一個女子語調頗為激昂的說了這番話,勾唇就是一笑:“忠心當然比命重要,概因有忠心,這些狗奴才才有條命,忠心沒了,命也就沒了。”說著,他緩緩回頭,夕陽下拖了長長的影子,正好攏罩在夏晚身上。
“卻原來在世子爺的眼中,人的忠心比命更重要,那就難怪你身邊總愛出背主的奴才了。”夏晚恨恨道:“至少在我眼中,命比糊裡糊塗的忠心重要得多。”
李昱霖下意識以為說話的會是原來那個整日圍著佞臣郭六畜亂轉的青城縣主郭蓮,揩著手走了過去,道:“所以你不過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女子,而本宮,是這大魏朝的世子。”
待走近了,他發現這不是郭蓮。
麵前的女子一張鵝蛋臉,相貌叫他格外熟悉,仿佛在何處見過一般。
孔心竹道:“這就是你的大妹妹曇年,小時候你到王府來,那地方有株優曇波羅樹,你還將她架在脖子上繞著樹跑過的,怎的,忘記了?”
李昱霖盯著夏晚看了半天,忽而掀唇:“所以,你如今姓陸?”
“姓夏,名晚。”夏晚道。
李昱霖分明記得甘州來的一個叫郭旺的門客,今天會帶著一個叫陸莞莞的姑娘到東宮,當初那位陸莞莞送來一幅小像,便與麵前這女子無二,卻不期這竟是他小時候還曾抱過,背過的年姐兒,李曇年。
他略站了片刻,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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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孔心竹是備了晚宴,要給夏晚和小甜瓜兩個接風的。
但夏晚和甜瓜皆已累的人仰馬翻,推辭過後,隨便吃了點子孔心竹送來的菜與粥,便躺下了。
照例,甜瓜先洗澡,夏晚後洗澡。夏晚洗罷澡之後,便要陪著甜瓜,給他搓搓手兒揉揉腳兒,再講個山坳裡野狐狸吃人的小故事,哄著他睡著了,她才會出來睡覺的。
從孫喜荷手裡接過條乾帕子來,見她亦是哈欠連天的,遂勸道:“娘,您也勞累一路了,為何還不去睡呢?”
孫喜荷道:“孩子沒睡,為娘的哪裡能夠睡得著?”似乎自來皆是如此,隻要孩子醒著,為娘的便睡也睡不踏實。
夏晚也是無奈了,笑著勸道:“如今院子這樣大,王妃給您也單獨布置了屋子,今夜甜瓜我照料著,你好好兒的,踏踏實實的歇一夜去。”
說著,夏晚就把個孫喜荷從主屋給搡出來,將門也給下鞘,插好,逼著老娘去睡覺了。
她擦著半濕的頭發,一扇扇的合上門,都下好了鞘,看著處處嚴實了,才準備去睡覺
這優曇居,因為是給小孩子備的,也是裡外兩間的臥室。夏晚住外間,甜瓜則住在最裡間的暖閣中。
甫一進門,夏晚便聽兒子在裡麵,用格外好奇的聲音說:“大伯,您是怎麼進來的呀?”
停在門上閉了閉眼,便是郭嘉的聲音:“大伯就住在隔壁的寺廟裡,頭頂皆是菩薩,隻要說一聲想見甜瓜了,再閉上眼睛對著菩薩拜拜,那菩薩就把大伯給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