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王爺佚失在外的女兒還朝, 帝後當日就會召見的。誰知每日孔心竹把覲見的折子遞上去,都會給打下來, 夏晚不期自己身為皇帝的孫女,到了長安,要想進趟宮居然也這般的難。
郭嘉這個寵臣,但自打入宮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 倒是河生來過幾趟, 說自家少爺一切安好,雖說太子和朝臣們百般在皇上麵前說了他成筐成簍的壞話,但他隻要一回長安,依舊是天子身邊的寵臣。
甜瓜這幾日經常夜裡昏迷,夏晚焦心晚分, 覺得郭嘉怕是指望不上了。
她急著要見皇帝, 要求他讓他的貼身禦醫楊喜給甜瓜治病, 可連皇宮都進不去, 連皇帝的麵都見不了, 又何談治病?
每一日大清早的起來準備入宮的行頭,最後空歡喜一場, 入不了宮,見不到皇帝, 更遑論楊喜。
怕夏晚和甜瓜無聊, 孔心竹把自家昱謹也帶來了, 雖說甜瓜還要叫昱謹一聲舅舅, 但他隻比昱謹小著兩歲。
昱謹這孩子, 算得上是個奇的了。他生的那一日,長安城的上空現五彩雲,遙遙望去還是一隻鳳凰的形樣。當時人人稱奇,說這孩子怕是貴人降世,又是龍子鳳孫,隻怕將來江山要傳到李燕貞手裡。
為此,便朝臣們,都心恍恍了一段時日。
但此話傳到皇帝耳朵裡,老皇帝命人算了一卦,卻說昱謹這孩子命裡帶煞,是個克父克母的天命煞星,居然連皇城都不許他入。
所以,到如今,他身為晉王的嫡子,卻連皇子們讀書的上書房都入不了,隻在府中請了夫子來教。
他與甜瓜倒是一見投緣,舅甥兩個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孔心竹見夏晚一直悶悶不樂,也知道於她來說,一個縣主,或者說郡主之位,遠不及能叫楊喜替這孩子治病更叫她歡喜,也是無奈,歎道:“誰叫咱們王爺脾氣爆燥,總是惹得皇上不高興了?同是皇子,便昱謹和昱元兩個,也遠不及昱霖更討皇上喜愛。”
正說著,屋外一聲輕笑:“二叔母這話說的,皇爺爺不疼愛兩個弟弟,難道就疼愛我了?須知,若非前兩日我送了個好東西上去,討好了皇爺爺,他亦是不肯見我的?”
說著,一個年方二十五六的年青男子撩起氈簾,信步走了進來。
他披著件雪白的狐裘,下著玄色繡金線的蟒服,劍眉星眸,玉樹臨風,側眸過來,低低叫了聲:“年姐兒。”
這是四五天前才在這院子裡殺了自己的乳母,又轉身離去的東宮世子李昱霖。他身後還跟著個中年男子,手裡拎著一隻小葉紫檀麵的藥箱,一雙眼睛格外精厲,進得門來,左右一掃,目光便投到了正在角落裡習字的甜瓜身上。
夏晚猶還愣著,孔心竹忽而撲過去,把正在和元謹兩個湊頭看著一本書的甜瓜給拉了起來,笑道:“楊禦醫,這就是甜瓜,您既難得出宮,就快些兒替他診診脈,如何?”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卻原來,來的這禦醫正是夏晚從甘州千裡迢迢而來,要進宮去找的,齊爺的徒弟楊喜。
“甘州人?”一幅山羊胡子,瘦到脫了形的臉,臉色蠟黃,而且臉色格外陰沉,全然不像他的師父,齊爺那般整日笑笑嗬嗬。他放下藥箱,找張椅子坐了,拉過甜瓜的手,便開始捉脈了。
夏晚道:“正是,在金城,家居六道巷。齊爺是我們的鄰居。”她這是想借著齊爺攀點兒關係的意思。
楊喜總算笑了笑,說話的聲音格外怪異:“他居然至今還活著?”
夏晚心說,這人這是什麼話兒,聽著怎麼像是在咒人死一樣。好歹齊爺也是他的師父,他怎能當著外人的麵,就咒齊爺死?
立刻,夏晚就不喜歡這個楊喜了。她笑了笑,未語。
不像普通的郎中,捉個脈,看個舌頭也就罷了。身為禦醫,且不論醫術如何,楊喜診病的方式便與旁人殊異,當然,在夏晚看來,也極為震撼,瞬時,她就相信自己是找到真正的郎中了。
他僅是捉甜瓜兩手的脈,就足足捉了小半個時辰。
因為他診脈時需要絕對的安靜,除了夏晚之外,餘人一概清了出去。
診完脈之後,他格外仔細的觀察了甜瓜的舌胎,眼皮,耳朵,到最後,甚至於拿出一把剔刀來,親自剔光了甜瓜的半麵頭發,便拿出個金擊子來,在他的頭皮上輕輕的敲著。
邊輕輕的擊打,邊閉眼聽著聲音。
敲了半晌之後,他搖了搖頭,又將甜瓜另一側的頭發全部刮光,再接著輕輕敲打了起來。
李昱霖轉身坐到了方才夏晚坐過的暖榻上,招了招手,於是夏晚便坐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