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笑了笑,並不說話。
馬平又道:“咱們伴駕,最講究一個分寸,任是誰也不能顯得比皇上更聰明,你失了分寸,怕是要性命不保。”
郭嘉再笑了笑,忽而側首問馬平:“我記得淮南今冬一反常天下起了大雪,雪災嚴重,急報該要入宮門了,怎的還不見蹤影?”
馬平想了想,道:“此時宮門鑰匙已下,急報便想進也進不來,等明天吧。”
郭嘉斷然道:“就在此刻,去,從宮門上報急報給我要進來。”打夏晚進寢殿之後,他已經等的夠久的了。
三更半夜,一個年近七十的老色棍拉著他的妻子進了寢殿,誰能想象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再不過一刻鐘,郭嘉已然帶著急報,直接推開了寢宮的門。
“淮南疾報,冬雪壓死稻秧,菜籽隻怕要絕產。”郭嘉道:“臣來請皇上的示下,明春的稅收是否要減三成?”
年近七旬的老皇帝,瞧麵相其實並不老,似乎從五十歲起,他就停止了老去,精瘦,麵目如雕,鼻梁格外的懸挺,唯獨眼睛有點兒昏花,所以,看人要格外仔細才能看得清。
一張胡床,他拉著夏晚的手正不知在說些什麼,冒冒然被打斷,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郭六畜,明春的稅收,於如今有什麼乾係?”
郭嘉遠遠望著夏晚,俊臉潮紅,他確實是亂了分寸,這種情況下,若皇帝真發起怒來,要死人的。
而此刻皇帝就是真的生氣了。
當他生氣的時候,他會閉上眼睛,下意識的去敲那隻烏龜的龜背,徜若敲罷了龜背再睜開眼,就要斬人了。
夏晚立刻就收回了手,柔聲道:“皇爺爺,百姓隻有一年計,概因他們隻能看得到一年的收成。父母官有十年計,因為他們的眼界能看到十年之久。而君王,看的則是百年大計,您是君王,當然要看的比誰都遠,也決斷的比任何人都早,不是嗎?”
郭嘉身子稍往前傾,就在寢殿的門上,表麵上恭順無比,暗中捏緊了一雙拳頭。
皇帝忽而哈哈大笑:“好一個君王當有百年之計。那朕先讀折子去。至於年姐兒,今夜就宿在宮裡。馬平,送年姐兒到隔壁,讓她好好休息,朕與她明日再聊。”
郭嘉長舒也一口氣,一隻拳頭這才緩緩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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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天子有寢室九間,床二十七張。
夏晚睡的,就是這二十七張床中的一張。有大魏朝以來,便周後,或者任何一個嬪妃,也沒有在太極殿過過夜的,那怕大雪寒夜,那怕天上下著冰雹,隻要侍完了寢,一趁軟轎一抬,也得回自己的寢宮去。
有朝以來,夏晚是第一個在皇帝的龍床上過夜的。
馬平早看出來皇帝對於夏晚的偏愛,是以撥了兩個最撥尖兒的伶俐姑姑前來侍奉。
兩個姑姑一個□□屏,一個叫玉秀,自打在禦前侍奉以來,頭一回見有女子留宿於太極殿,也不知這女子是皇帝的新寵,還是後六宮那一宮之首,不過她們的習慣,不敢多問多說的,遂也隻是悄默默兒的服侍夏晚沐浴。
服侍著夏晚洗罷了澡,此時夏晚以然累的骨縫都酥了,昏昏欲睡,倆個姑姑對視一眼,遂悄悄退了出來。
甫一退出來,倆人便見黯鴉鴉的走廊上立著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皇上那裡少了一幅《四時山居圖》,馬平帶著內侍們正在查抄宮女房,看是否那個不開眼的拿了去,你們還不快去整理自己的床鋪?”待他一出聲,兩個姑姑才分辯出來,這是郭侍郎郭六畜。
她們奉差於太極殿,平素最喜歡的,除了世子李昱霖,便是這俊眉淨臉的年青侍郎郭六畜了。他不比李昱霖總是寒著臉的深沉,私底下格外照顧這些小宮婢們,所以她們對郭嘉的印象,比李昱霖還高著那麼一點兒。
倆人一聽太監在查抄宮女房,嚇的轉身便跑。
郭嘉於是轉身進門,輕輕將門下了鞘,靠在門上深深吐了一口氣,解開官袍,搓熱自己在殿外凍的冰冷的雙手,屈腿,跪在龍榻之下,伸手握過夏晚一隻手。
皇帝的寢室,為了保持極度的安靜,在冬季連窗簾都是氈質的,所以這屋子格外的黑,黑到什麼都看不見。
但夏晚那甜瓜似的體香郭嘉卻不會分辯錯,她就睡在床上,呼吸淡淡,但應該還醒著。
“膽大包天的郭六畜,這是皇帝的龍床,彆人睡了可是要殺頭的。”是夏晚,憋不住吃吃的笑著。
郭嘉於黑暗中摸梭著,握過夏晚的手,於掌中緊緊握了兩握,道:“既說要肩胛相並而眠,便天上下刀子,我也必須得辦到。”
他又道:“他跟你講了些什麼,怎的那麼久?”
郭嘉一直伴於帝側,除了佞臣,還是伶臣,偶爾皇帝無甚興致時,還得他居於帷幕之後,替皇帝讀上兩篇豔詩以催情。他嗓音好,感情拿捏的真,比起那等公鴨嗓的內侍們,自然更容易叫皇帝能夠興起。
所以,他連皇帝行房都曾見過多回,自然也就格外惱火,畢竟男人脫了衣服,百分之一百零一皆是禽獸。
“你猜?”夏晚說著,往裡挪了挪,那意思大概是想叫郭嘉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