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胡子拉茬, 躲躲閃閃出了百福殿, 一路疾奔著進了青睞殿,兩個換值下來的翰林學士正在吃早飯。
禦廚房送來的粗麵饅頭和白米粥,還有一樣大頭鹹菜。禦廚房給這些帝側官員們送的飯食簡直就像笑話一樣, 饅頭聞之一股餿味兒,粥清的跟水似的, 唯獨那大頭鹹菜在醬缸裡醃的夠久, 倒是很有味道。
郭嘉拿青鹽涮罷口, 抓了隻饅頭過來, 掰開, 往裡麵夾了一筷子深褐色的醬菜, 兩口吃罷,便準備要去上朝。
六科給事中沈鈺拿著隻細筆, 正在笏板上書一會兒要跟皇帝在朝上議的朝事,見郭嘉轉身便走, 急匆匆追了出來, 問道:“昨夜郭侍郎是宿在宮中?”
郭嘉點了點頭,天色眼看將明,匆匆忙忙便走。
李極的性子, 那怕昨夜折騰到三更, 雷打不動早晨五更就要在前殿召集百官,問政議政的, 他得趕緊去, 否則皇帝就該找他了。
“皇上昨夜派人到青睞殿找了你三次。”沈鈺拿笏板在郭嘉背上拍了拍, 笑道:“郭六畜,咱們在禦前行走,夜裡留宿宮中的人在六宮中亂走亂撞可是大忌。皇上隻怕正等著你問你罪了。”
郭嘉驀然止步,於黎明的黑暗中停了停,便見許久不見的梁清正在太極殿後殿的丹陛處站著。
梁清叫皇帝一箭射穿了腿,才不過息養了半個月而已,遙遙見郭嘉便跑了過來,道:“今天皇上不臨早朝,正在後殿等著你呢。”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看來這一回是躲不過了。
郭嘉起步欲走,梁清忽而將他拉到了柱子後頭,悄聲道:“郭六畜,這樣下去不行的,不如咱們……”說著,他手抹過脖子,給郭嘉一個殺雞的眼色。
“不行,如今還不是時候。”郭嘉淡淡說道。
說罷,他就進後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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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原以為皇帝要賜婚,文貞郡主必然會在的,但文貞並不在,皇帝身邊除了馬平再無旁人。
郭嘉走至皇帝的木炕床前,跪倒,行三叩六拜的大禮。
行罷禮,皇帝遲遲不示意郭嘉起來,郭嘉也就隻能盯著地上的毯子默著。忽而砰一聲響,頭頂落下個東西來,是隻死貓頭鷹,蜷著爪子,蹬著兩條腿,兩隻眼睛爆在外頭。
“這東西昨兒叫了一夜,吵的朕一夜不曾好眠。”皇帝問道:“六畜昨夜睡的可好?”
郭嘉道:“皇上不曾好眠,臣自然也不敢安睡。”
皇帝冷笑:“告訴朕,你昨夜去了何處。”
郭嘉盯著麵前那隻死貓頭鷹,硬著頭皮道:“皇上慧眼如炬,洞查秋毫,臣又怎敢隱瞞。”咬了咬牙,他道:“臣一直在百福殿。”皇帝把死貓頭鷹都拎出來了,這時候撒謊就隻有死路一條,倒不如說真話的好。
皆是男人,又都還是色中餓鬼,止這一句,皇帝就知道郭嘉昨夜都乾了些什麼。
“馬平,去,給晨曦公主送幅避子湯過去。”他轉而吩咐馬平。
馬平看了眼郭嘉,再看了看皇帝,格外的為難。給未出嫁的公主送避子湯,古往今來也沒有過的事兒。
郭嘉依舊跪在地上,兩拳緊握著,臉色漸漸轉青,斷然道:“臣不會那等不小心,公主不會有孕的。”
皇帝一臉儘在掌握的笑:“兩個都是朕的孫女,朕一樣疼愛,你該碰誰,不該碰誰,自己心裡也該有個分寸。昨天夜裡,朕希望你是最後一回不聽話,否則的話,明日你便是這隻貓頭鷹的下場。”
那替郭嘉受過的死貓頭鷹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兩隻死魚似的眼珠子崩在眶外,無意的看著天空。
隨即,皇帝又轉口問道:“關東兵事處理的如何了?”
郭嘉立刻道:“關東提督孔方已然儘在臣的掌握,大約不出三個月,臣就會助世子殿下摸清整個關東兵事,並把它順利囊入世子手中。”
郭嘉是在關西前線做過隨軍參謀的,關西兵在大戰停止後,就全交到了東宮世子李昱霖的手中,而關東兵由李燕貞的嶽父孔方掌握,李極怕孔方懷有私心,這兩年一直在讓郭嘉摸孔方的底,也是漸漸要把兵權過渡到李昱霖的手上。
“等昱霖那邊有定好的人選,就由你起頭參孔方,解他的職,定他的罪,要乾淨利落不要留後患。”皇帝又道。
郭嘉隨即叩首:“臣已羅列了孔方的罪狀,不下百條,隻待皇上示下,就即刻呈上。”
交待完了公事,皇帝親自伸手,這才把郭嘉拉了起來。
示意郭嘉在杌子上坐了,李極又道:“六畜,即便晉王回朝,朕的後繼之人也絕不會有變動,所以,你很該明白,朕的賜婚該不該受。”
其實李極的儲君之位不是留給太子,而是留給李昱霖的。李昱霖與李極相比,又是另一種性子,更理智,更冷酷,也更穩健,他才是真正適合帝位的那個人。
所以,李極一直在借郭嘉之手,把朝廷的兵權過渡到李昱霖手上,讓大孫子掌握兵權,同時又不讓他得罪朝臣。
至於四處咬人,參人,替皇帝殺人的佞臣郭六畜,或者在他死的時候,或者在李昱霖上位的時候,鳥儘弓藏,兔死狗烹,殺之即可。
但做為李極一生用的最後一條惡狗,因為文貞郡主待他格外上心,李極還是生了些憐憫心,給他賜婚文貞,就是想在將來給他留條生路。
誰知他好死不活的,偏要去招惹李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