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貞坐的太久,有些累,淡淡道:“不過去太廟而已,又還有沈太傅陪著他,能有什麼問題。”
夏晚一聽直接要急瘋了:“沈太傅一直以來都覺得李昱霖該坐皇位,而且在朝堂上向來反對郭嘉,他去,您覺得郭嘉能沒事兒?”
李燕貞擺了擺手,道:“你也知道他曾是關西兵的戰神,又何必擔心予他,他會回來的,既你抽空回來了,就陪阿耶用頓飯,好不好?”
夏晚覺得不是。
李極雖說退位了,沒有大權在手了,但畢竟是三十多年的皇帝。動用畢生的資源,他肯定會給郭嘉以殊死絕殺的一招。
夏晚說不通李燕貞,也說不能李極,但非得去太廟看一回不可,索性一甩簾子,就走了。
待她一走,李燕貞默了片刻,喚來六科給事中沈鈺,指著楊喜道:“此人雖是禦醫,但正如郭侍郎所言,是個極度的小人,扒去他的財產,抄他的家,給朕送到天牢裡去。”
沈鈺連忙應了一聲。
隨即,李燕貞又道:“晨曦公主是個衝動的性子,大約是自己一個人跑到太廟去找郭六畜了,派些人護送,徜若太廟中果真有太上皇的人想動郭六畜,記得拚死,也一定要把他救下來。”
沈鈺再應一聲,喚了內侍們進來,把瘦巴巴,膽小如鼠,此時已嚇的不會說話楊喜給帶走了。
李燕貞站了起來,見皇後孔心竹走了進來,苦笑一聲道:“你方才在後殿,可聽見了否,楊喜說朕藥丸中的水銀是郭嘉下的。但年姐兒一口咬定,說楊喜是在誣賴人。
未做皇帝的時候,朕總是怨父皇搖擺不定,不能明辯事非,真正年姐兒和楊喜的證據擺到眼前,朕才發現自己也難以分辯事非。”
孔心竹自從做了皇後之後,因李燕貞這個皇帝在養病,閒來無事,總是趕著她收拾打扮自己,如今每日也要護養自己的肌膚,發飾,衣著也是極儘華麗。人常言女為悅已者容,有李燕貞多讚兩句,她自然就更上心於妝扮自己了。
這不,她穿著明黃麵的鳳尾大袖,頭上金鳳貼鬢,點翠盈盈,雖說上了年紀,反而比初初嫁給李燕貞的時候都明媚動人。
一笑,孔心竹道:“水銀是誰下的,這個咱們暫且不說。我隻問你,郭六畜待你的年姐兒好不好?”
李燕貞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孔心竹又道:“他待甜瓜好不好?”
李燕貞再點頭。
孔心竹於是再道:“女婿而已,隻要他待你女兒好,待你大外孫子好就行了,至於水銀,朝政,我不懂那些,雖說你做了皇帝,我做了皇後,可我仍隻是個平凡婦人,於孩子們,隻求一個字,就是他們萬事都安。”
李燕貞扶過孔心竹,笑道:“當初,在金城的時候,朕也是這樣的想法。但當牽扯上權力,政治,父親對於女婿的看法也就不單純了。得多謝皇後提醒朕一句,往後,但凡有這些事,你也記得提醒朕一句才好。”
孔心竹挑眉掃了李燕貞一眼,未說話,扶著他出了殿,去看長樂殿外的夕陽。
李燕貞小的時候,經常在這殿外的回廊上看日出,看夕陽,年青的時候愛的是能溫柔解語的美人,於王妃孔心竹從來不曾多看過一眼,甚至不知道多少回想休了她,休了這段為了牽製兵權而指配的婚姻,逃離婚姻的墳墓。
豈知到他老了,身體有病了,力不從心了,她二十年如一日,反而沒怎麼變過。如今還是當年的樣子,叫他當初厭煩不已的直性子,如今看來,率性直爽,在這後宮的勾心鬥角中,委實是股叫人坦然舒適的清流。
雖說不算至美,但打扮起來,成熟婦人的風韻在夕陽下也格外動人。
李燕貞在少年時,曾恨不能逃離婚姻的墳墓。可人到中年,病魔纏身,此時才真正感謝有孔心竹,有她這粗燥直爽的墳墓,自己才不至於像自己的父親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向攜望著夕陽,他一半在安慰孔心竹,一半也是安慰自己:“隻要郭六畜心夠誠,他定然會突破困難險阻,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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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離皇宮並不遠。
就在皇宮午門外東側,距皇宮約莫二裡之遙。
郭萬擔不過老臣,吳氏更是無名之輩,李極為了能讓倆人配享太廟,甚至為郭萬擔賜封了國公之位,並封吳氏為一品誥命夫人。但就算如此,以他們的資曆,也隻能將牌位供在配殿最末尾的角落裡。
郭嘉與沈太傅看罷了地方,便準備要出太廟了。
沈太傅平日裡最討厭郭嘉,向來給他沒臉的,今日也不知為甚,旁征博引,談古論經,說了個不亦樂乎。他畢竟是博學的鴻儒,又是甜瓜和昱瑾的先生,郭嘉雖於朝堂上處處挾製於他,但也不得不放低姿態,尊重於他。
聊到千年曆史,江山更迭,老太傅便帶著郭嘉出了太廟,卻是找了一處小酒館坐了下來,要了一碟茴香豆,一碟花生米,推杯換盞的聊了起來。
郭嘉若在平日,並不飲酒的,因今夜夏晚和甜瓜都要回家,也是高興,遂不再推辭,接過沈太傅的盅子就多飲了兩杯。
要說是個無賴,或者陳雁西那樣的真漢奸,下藥蒙人也就罷了,但沈太傅這樣博學多才的大儒,郭嘉斷然想不到他居然會下藥蒙自己,多喝了兩杯,混身神力全無用,居然給沈太傅藥翻了。
在沈太傅試過鼻息,再喚了兩聲,確定郭嘉被蒙翻之後,酒館裡原本的食客,帳房,櫃台,夥計,所有人總攏著圍了過來,連抱帶扛的,就把個郭嘉給扛下樓,裝進了一輛馬車裡。
要說趕的早不如趕的巧,恰此時,夏晚騎著匹快馬,本是準備要往太廟去的,於街上拍馬跑著,遙遙便見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抬著人正往馬車裡裝。
郭嘉那兩條長腿,麂皮軟靴,夏晚再不會認錯,腿夾著馬腹,她拍馬便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