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整整戒備了一路, 覷著孔成竹那把佩劍,所想的,就是在看到郭嘉的屍體之後,與他同歸於儘。
墓門降下, 墓中瞬時黑暗。她其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見孔成竹緩緩溜了下去, 還隻當他是叫自己給殺死了,兩手粘膩濕滑,溫熱的血液,越擦越多,總也擦不乾淨。
這時候她才想起郭嘉來, 想起他死了。
夏晚叫孔成竹壓在身上,而孔成竹的身軀格外的沉, 她耗儘了所有的力氣, 於是進了皇陵, 可到了此刻,連推開孔成竹, 爬向郭嘉的力氣都沒有。
而孔成竹身上的血,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給浸濕了。墓中的潮濕之氣, 和著血腥之氣,悶的夏晚幾乎喘不過氣來。這才是絕望,像陷進泥潭一般的絕望。
夏晚於是喚道:“郭嘉, 郭六畜, 你應一聲兒, 你告訴我你在哪兒,好不好?”
濃黑的墓室之中,她完全沒了方向感,連郭嘉躺在哪兒都不知道,明知他死了,可總歸到了無助的時候,就會想著喚他一聲。她掙紮著,兩隻手四處亂摸著,忽而觸到一隻溫熱的手,那手快速的伸了過來,用力一拉,就把她給拉了過去。
夏晚摸了一把,心狂跳著,試著喚道:“郭嘉?”
“晚晚……”郭嘉於喉嚨裡輕笑了一聲,道:“嚇壞了吧。”
夏晚隻手摸了上去,這是個全須全尾的人,身上一股熱氣,顯然沒有死,但是,既沒死,他為何好端端的躺在哪兒,分明剛才看到時候,左胸一支鐵矢,還有血在流,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隨即一拳就砸了上去:“你,你知不知道萬一你死了,孩子要哭,兄弟要哭,我也要哭,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不能死,我死了,孩子能活下去,兄弟也能活下去,這世上所有的人不過哭一場,都能活下去,唯有一個姑娘,她肯定不會再活下去。”
郭嘉將夏晚整個兒拉扯著,覆蓋到了自己身上,聲音沙啞,極儘世間所有的溫柔:“所以,我想她肯定會來,於是我一直在這裡等她。”
有那麼一個姑娘,無論是紅山坳的小野丫頭的時候,還是皇家公主的時候,都一門心思愛著他,他要真死了,她也不會獨活,所以他必定不能死,也不能一個人走,帶等著她。
夏晚輕輕唔了一聲,平伏在郭嘉身上,埋頭在他懷裡,什麼話也不想說,在太廟裡撞暈了,後腦殼還頂著幾個大包的腦袋貼在他胸膛上,聽他一聲重比一聲,仿似鼓擂一般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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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轉眼之間,夏晚猶還暈暈乎乎兒的,叫他又死又活的擺弄了一回,沒緩過勁兒來了,就叫郭嘉給背了起來,據他所說,他這是要背著她出這墓地,回家找小甜瓜兒,吃餃子去了。
黑天黯地的,外麵孔家的兵士們正在開墓門,既沒了神力,無法打鬥,就肯定不能從正門突出去,若是那樣,郭嘉得叫孔家的兵士給生撕了去。
夏晚雖也是個女子,如今還是公主,還從未叫人背過。
叫郭嘉背負著,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自己會不會太重了,會不會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在孔家的兵士打開門的一瞬間,郭嘉背著夏晚,借著從地麵湧進來的亮光,疾速往右側奔了過去。
外麵吵吵嚷嚷的,有人在大喊孔成竹的名字,也有人在叫隨軍的醫士,還有人在喊擔架,挪孔成竹的屍體。另有些人發現郭嘉和夏晚不見了,於是招呼著兵士們就趕了進來。
“郭六畜未曾受傷,而且劫持著公主逃了,隻要抓到他,格殺勿論。”是孔成竹的聲音,雖說受了重傷,但語氣格外冷靜沉著。
他剛才壓根就沒有死,隻不過是看到郭嘉活著,於是順勢裝死而已,這時候已經叫孔家的兵士們扶著站起來,到外麵去診傷了。
郭嘉背著夏晚,其實就站在墓門的石道後麵,當石門開啟時,那溝槽隨即閃現,但石門落下,倆人就得被壓死在溝槽之中。
“晚晚。”
“唔。”
“你怕不怕黑?”郭嘉負著她轉過身,繼續往那條溝槽的深處走了進去。
夏晚緊攀著郭嘉的背,搖了搖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不怕。”
“不怕就好。”郭嘉道:“是為夫無能,隻怕得帶著你走一段兒很黑,而且還很長的路,橫豎有我在,千萬不要害怕,好不好?”
“奇了怪了,黑有甚好怕的?”倆人耳語中,夏晚也不知郭嘉腳下踩的是什麼,噗呲噗呲作響。
郭嘉道:“我以為天下間的小姑娘都怕黑。”
比如他的妹妹郭蓮就很怕黑,所以,郭嘉以為天下間的小姑娘都是怕黑的。當然,他也一直以為夏晚和郭蓮是一樣的,直到和她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郭蓮怕黑,怕蟲子,喜歡一切粉色的東西,可夏晚不是。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認識到夏晚和郭蓮不一樣。
她不怕黑,不怕蟲子,不怕老鼠,也不喜歡粉色的花飾,她是他的姑娘,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姑娘。
夏晚聽郭嘉呼吸有些粗,以為他累了,於是又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還是我背著你的好。”郭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