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添原以為小師太一雙手合的那樣什, 無論什麼樣的危難之中都丟不下自己的僧帽,該是個極為虔誠的小尼僧,心中除了佛祖再無它物。
豈料小師太不比一般的俗家女子, 這時候貞操眼看就要沒了, 便真死不了, 為了她的佛祖, 至少也得撞個柱, 掛個梁,尋個死法才對。
她並不尋死, 於床沿上抱臂坐了半晌,起來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回房子, 便盯著桌前的酒菜看,細蔥管似的手指在舌尖上舔了舔,竟是個癡饞的模樣兒。
於是郭添就稍耽擱了一會兒, 想看看這小尼僧究竟是想做什麼。
她先嘗了口酒, 辣的淚往外嗆著, 顯然極其痛苦, 可邊哭邊喝,狠灌了幾口, 接著便去吃肉,這是酒戒破了,肉戒也要破, 吃起葷來眉頭都不簇一下。
邊吃邊喝邊哭, 聽著大老鴇帶著恩客來了, 這才慌起來,抱著壺酒就鑽到了桌子底下。
這小師太,當真又可憐,又有意思。
郭添放倒了楊丹雍,還特地嗅了一口,李昱瑾說的確實沒錯,這家子人,家傳的狐臭氣息。也不知今夜圓房,李昱瑾要不要把鼻子塞起來再圓房。
他用了三成的肘力,這楊丹雍的脖子隻怕當時就斷了,便活,也得昏個三五天才能活過來。
優哉遊哉的,郭添就繞過了屏風。
此時對於破了酒大口吃肉,大口灌酒的小尼僧,他也沒了昨夜那般虔誠的謙恭,反而還帶著些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輕看,以及,撩撥之心。
酒紅色的蜀錦麵桌布下,還露著點兒素白色的細麻布裙擺,那是小尼僧的睡袍。
郭添拉開椅子,坐到了桌前,躬著腰,語帶戲詢:“小師太,做尼僧好不好玩?”
一點純白色的裙擺,仿如白狐狸的尾巴,悉悉祟祟的,正在往裡慢慢兒蹭著。郭添忽而伸腳,一腳將它踩住。
杜呦呦豎了半晌的耳朵,聽聲音辯過來了:郭添悶不聲兒的,把那恩客楊丹雍給解決了,現在在外頭的,是他。
她又灌了口酒,道:“入佛門是已向善,勸人善,施主這話問的輕薄,做尼僧,豈能以好玩定論之?”
郭添哦了一聲,舌尖微舔著薄唇,攤開雙臂,輕輕鬆了杜呦呦的那點衣擺子,道:“您想過還俗嗎?”
杜呦呦再灌一口酒,於桌子下麵打了個酒咯兒出來,斷然搖頭道:“不曾。”
外麵郭添背再彎了一點,長腿擺出去,腰也伸了過去,隔著桌帷,舌尖依舊點著唇:“可分明酒戒都破了,葷戒也破了,要是郭某出去說給人聽,怕佛門也不肯要師太,怎麼辦?”
杜呦呦可不在乎這個,從昨天到今天,她所信仰的一切都丟了。
聽郭添這樣說,她立刻又灌了一口酒進去:“菩薩知我苦,也知我的罪,犯戒也不過是罪,罪是累生累世造的,今生在還,也不停的在造,造不完,也還不完,累生累世,求出無期,什麼是無間地獄,這人道,就是無間地獄。”
她其實說的是文貞。
華嚴寺修的美侖美奐,佛菩薩寶相莊嚴,那個信徒進寺,不說一句文貞郡主虔誠佛法。可誰能料到,那妝佛麵的金箔,是拿一個個小姑娘的肉體換來的?
郭添聽她如此悲傷,略有些暗悔方才的失言。
他帶著些調戲,又帶著些憐憫,覺得這小尼僧兩眼愚昧,一心向佛,著實可憐之極。隻是他也不過個少年,麵對一個弱兮兮顫兢兢的小姑娘,難免要起些想要欺負的壞心腸,於是,忽得一把,趁著小尼姑無所戒備,一把就拉開了桌帷。
穿著細麻白衣的小尼姑懷裡抱著盞酒,兩頰豔若海棠,眸光曼啟,將酒壺往懷中摟了摟,伸出一隻玉藕似的細手來:“郭施主,夜裡有北鬥星可辯,白日裡,怎麼辯東南西北呢”
路癡就是,便在大白天,瞧著太陽,給條大路,也能走丟的哪種。
可杜呦呦得去北方,去找表哥李昱霖,那麼遠的地方,要怪也得怪李昱瑾和郭添這些人,把他流放到那麼遠的地方,就像牛郎織女,隔著銀河那麼遠。
郭添擺著一條長腿,想了想,道:“伸你的手來,我替你指。”
蔥白一彎柔荑,就那麼突然的伸了過來。
她臉上滿是淚痕,哭的梨花帶雨濃,唇間一股酒氣,但兩眼虔誠,望著他,滿滿的信任。
郭添將她一隻手梭在手中,調手一轉,道:“早上時麵對太陽,前方為東,後麵為西,左麵為北,右麵為南。下午時麵對太陽,前方為西,後麵為東,左麵為南,右麵為北。”
“哪要是沒有太陽呢?”她又道。
郭添留心看著小尼僧的眉眼,仿佛間一種熟悉之感,但畢竟杜呦呦曾差點叫水淹死,也已十年佛門,叫文貞那個表姐當成小綿羊般馴著,早沒了幼時那萬人捧著,簇擁著時的,小孔雀般的得意洋洋,所以,他未曾認出她來。
“徜是俗家,你這般的姑娘,何需刻意去辯東南西北?方向自在眼前,在心中的。”
“為何?”小尼僧抿了抿唇,一臉的認真。
郭添唇角一勾,清秀的臉上還帶著些,初學挑逗時的羞澀:“隻要師太一聲差遣,郭添此生此世,願做您辯方向的哪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