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三伏天氣,日頭毒得厲害,隻有樹上的蟬在永遠不知疲倦地吵鬨。
這日,好容易迎來一場雨,從夜裡直下到第二日清晨,連日來的燥熱立時被衝淡了許多,秀秀一大早起來,推開窗子,感覺一股清爽的涼氣撲麵而來。
秀秀望著窗外的景色,呆坐半晌,喜鵲和紅蕊進來,伺候她梳頭,秀秀搖了搖頭,道:
“我自己隨便收拾一下就成。”
崔道之差人送來許多衣裳和首飾,秀秀從首飾盒子裡挑出一根最簡單的簪子放在手心裡,它通體潔白,無一絲瑕疵,被能工巧匠雕刻出精細的牡丹花樣,上頭鑲著金絲邊。
秀秀看著它,目光漸漸放空。
這麼一比,她曾經珍如珠寶的那根桂花白玉簪顯得那樣廉價普通。
早就該碎了的。
秀秀將及腰的長發簡單挽起,將手中的簪子簪在上頭,對著鏡子細看半晌,用力笑了下。
“吃飯吧。”
她起身走至食桌前,拿起筷子。
崔道之這些時日都沒來,秀秀不用伺候他,自然精神頭好些,用飯也逐漸正常。
隻是......
仍舊沒人同她說話。
秀秀用過膳,照舊自顧自地同喜鵲和紅蕊講話,想到哪裡便講到哪裡,從自己兒時做的那些調皮事講到到長安之後的所見所聞,隻挑高興的講,至於那些陰暗的,不愉快的,都被她選擇性地遺忘掉,仿佛從不曾發生過。
“爹爹從小帶著我和娘親到茶館聽說書先生說書,他說長安富貴至極,到處是亭台樓閣,屋子又高又大,是用金磚做的,人人花銀子如流水一般,還有好喝的羊肉湯和天下最甜最紅的火晶柿子……”
“到了才知道,他說的也不全屬實,著實有些誇大了,不過羊肉湯確實好喝,火晶柿子我還沒見過,你們在這裡時間久,能告訴我,那柿子當真那樣好麼?”
對麵兩人自然是沒有回應。
秀秀看著她們,半晌,頭漸漸垂下去,道:
“……你們出去吧。”
紅蕊率先轉身掀簾出去,她可不想再在裡頭待著,聽那小蹄子說些不著邊的廢話。
而喜鵲一步三回頭,麵上帶著擔憂。
這已經是第幾日了,再這樣下去,姑娘她……
她在心裡歎口氣,也不知二爺的氣什麼時候能結束。
然而剛出去,便見崔道之正著一身青色常服在廊下站著,眼眸好似一潭深水,也不知在那裡聽了多久。
那邊紅蕊已經一臉驚喜上前去:“二——”
崔道之沉著臉揚手,紅蕊的聲音立即噎在嗓子眼裡,又見他扭頭透過窗戶看向裡頭的身影,仿似壓根沒注意到她的存在,紅蕊立時如被塞了一整顆苦瓜,麵色尷尬難看。
二爺這是專門過來瞧裡頭那下流胚子的?
他這些時日不來,她還以為秀秀已經徹底在他那裡失了寵,如此,二爺身邊便缺一個親近伺候的人,自己便有機會了,誰知……
竟是她錯想了。
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紅蕊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抬頭,隻見崔道之又望了裡頭一眼,輕聲道:
“誰都不許告訴她我來過。”
隨即便轉身離開。
喜鵲行了禮,轉身將碗筷送回廚房去。
而紅蕊則大著膽子要去追崔道之,剛走兩步,便被崔道之身後的趙貴攔住,他疑惑道:
“紅蕊,你有何事,我可代你稟明二爺,可是秀秀姑娘的事?”
紅蕊眼眶微紅。
秀秀,秀秀,又是秀秀,為何她周圍的人總是提起秀秀?
她明明就是一個不安分的逃奴,他們為何不殺了她,還要對她這樣好,金銀珠寶流水般的往她屋裡送!就連那價值千金的琉璃盞,都跟不要錢似的給她!
她個鄉下的土丫頭,壓根就不識得那是什麼,那些東西擱在她手裡就是暴殄天物。
最要緊的是,她一點都不珍惜二爺的心意,一點都不!在她心裡,什麼羊肉湯、柿子,都比那些東西更叫她在意!
這樣的人,這樣人憑什麼得到二爺的垂青,憑什麼!
長久壓抑的不甘和**終於爆發出來,紅蕊咬了咬牙,大著膽子去拉趙貴的衣袖,鼓起勇氣道:
“趙管事,實話告訴您,秀秀姑娘她腦子已經不好了,這些日子,她總是自顧自胡言亂語,講些誰都聽不懂,又不著邊際的話,趙管事......”
紅蕊陪著笑,滿是希翼地望著趙貴。
“若是她哪天忽然發了瘋,傷著了二爺,那可如何是好,不如勸二爺趕緊舍了她了事,再換一個聽話懂事的去伺候二爺,豈不好?”
趙貴皺著眉頭聽完她這番話:
“紅蕊,你哪裡來的膽子敢摻和主子的事了?”
“不是,奴婢——”紅蕊有些著急地要去解釋,卻隻聽趙貴沉著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