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得厲害,好容易挨過了午後,秀秀才稍微覺得涼爽些。
池塘裡的荷花盛開,高大碧綠的荷葉像是一把把小傘,將暑氣遮在外頭,清風徐來,荷香撲鼻。
秀秀著一身家常的襖裙坐在池塘邊的亭子裡,趴在朱紅色的椅背上,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麼。
手中的團扇就要掉進池塘裡去,一旁的喜鵲忙放下手中的茶壺,跑過去探身接住。
一隻站在荷葉上的青蛙,連忙驚嚇著跳進池塘,水波泛起陣陣漣漪。
秀秀回過神來,尚不知發生了什麼,有些茫然地望向喜鵲。
喜鵲見狀,不禁走到她身邊給她扇風:“姑娘,您今兒在這裡待得時間夠久了,咱們回去吧。”
自秀秀醒來後,她便一直這幅模樣,不愛說話,總是看著一個方向發呆,起初,喜鵲心中著急,將此事告知趙管事,想請他將二爺請過來瞧瞧,誰知趙管事卻說二爺這幾日都忙著公務,沒空過來。
其實喜鵲知道,二爺要說親事了,自然來的便少了,不會再如同從前一般好請。
可秀秀一直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幸而趙貴將大夫請來,又請了脈,被大夫告知無事,喜鵲方才放心。
然而秀秀依舊不曾開口說話。
喜鵲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誰知當晚二爺便了過來,叫她出去,同秀秀獨自在房裡呆了一會兒子。
等喜鵲再進去,隻見秀秀趴在床榻上默默流淚,可終究還是開口說了話,雖隻是短短幾個字,但總算叫她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秀秀身上的傷好些之後,她便踏出屋子,時常來這亭子歇著,一待就是一整天。
喜鵲怕她這樣長久下去會憋出病來,便常常講些外頭的趣事給她聽,比如貴妃的弟弟王大人被撤職囚禁在家,再比如大皇子近日春風得意,又納了兩名侍妾,等等。
秀秀大多數時候都是靜靜聽著,一副漠不關己的模樣,有一天,她忽然問:“紅蕊呢。”
喜鵲頓了下,隻道:“她去了該去的地方。”
秀秀沒再追問,她大致能猜測到她的下場,又再次將視線投入到池塘裡。
喜鵲回過神來,見秀秀已經起身,便拿著扇子攙著她往住處走,笑道:
“我昨兒查看姑娘的傷勢,瞧著已經大好,往後再抹些祛疤的藥便好。”
聽到這裡,秀秀腳步一頓。
她慢慢攥緊裙擺,眼底浮現一抹抗拒。
身子好後,她就要隨身到崔道之身邊去侍候,這是他最後一次見麵同她說的。
如今已經到了申時,再過半個時辰崔道之就要回來了。
秀秀的腳步下意識慢下來,道:“還沒好。”
喜鵲扶著她下階梯,聞言,有些疑惑道:“姑娘說什麼?什麼沒好?”
秀秀正要開口,卻聽前頭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眼,卻見是趙貴。
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道:“就猜姑娘在這兒呢,二爺回來了,姑娘趕緊過去吧。”
說著,便在前頭帶路。
秀秀一動不動,隻道:“趙管事,我傷還沒好,就不過去了。”
瞧她這樣,趙貴一眼就瞧出來她是不想去,隻道:
“這個……姑娘需得跟二爺自己去說,奴才做不了主。”
秀秀在原地站了半晌,趙貴一直在旁邊候著,秀秀無法,隻得抬腳跟了他去。
掀簾進了崔道之的屋子,秀秀微垂著腦袋站在外間,許是知道她的到來,很快,從裡屋傳來崔道之略顯深沉的嗓音:
“杵在那裡做什麼,去繳了帕子替我擦汗。”
秀秀望著微微晃動的簾子,應了聲是。
寂靜的屋裡,嘩啦啦的水聲顯得尤為明顯。
秀秀進去,隻見崔道之赤膊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她,秀秀走過去,將濕帕子放在他身上,擦到後背時,瞧見上頭幾個仍在發紅的傷口,手頓了下。
隻聽崔道之冷聲道:“怎麼,後悔沒拿簪子紮死我?”
若不是他閃避及時,此刻,早已成了她簪下亡魂。
聽罷,秀秀走至他身前,跪下,輕聲道:“但憑將軍處置。”
她又再次變得乖巧,可崔道之知道這些不過是表象而已,當日恨不得殺了自己的,才是真正的她。
崔道之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冷聲道:
“我自然要處置你,隻是在此之前,先把你的事做完。”
聽罷,秀秀起身再次繞到他身後,給他擦背,期間,崔道之垂著眼睫,不言語。
他有多少日沒見她了?
二十日還是三十日,他記不清了,仿佛是著了魔一般,說著再不見她,可終究是忍不住,那日,薛昭音來家裡,他還特意叫她來給他們奉茶。
他看著她,期望在她臉上看見一些失落或者生氣的情緒,可是沒有,一絲都沒有,相反,她看到薛昭音時,眼中似乎有一絲高興。
他這幾日,眼前總會浮現那日的畫麵。
他對這樣的自己,很不喜歡。
崔道之奪過帕子,冷聲道:“夠了,出去擺飯。”
秀秀正巴不得,於是領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