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曉,窗下的石榴樹上,幾隻早起的山雀在枝頭鳴叫,不時抖動著身上的羽毛,彼此相互捉蟲。
窗內,因春日漸暖,秀秀一頭青絲鋪滿枕間,身上隻蓋一件輕薄的被褥,隻見她翻了個身,被子一角垂落在地,露出她稍顯淩亂的衣衫。
‘咚咚’幾聲響,是馮嬸子在敲門。
“柳姑娘,你起了麼?飯已經做好了,柳姑娘?”
始終未曾聽見秀秀的回應,馮嫂子又叩了幾下門。
床榻上,秀秀睜開雙眼,身體有些遲鈍,反應了好一會兒,方才揚聲道:
“嫂子,我這就起。”
聽見回應,馮嫂子才放心,隔著門問:
“柳姑娘,你可是昨日累著了?我早說過,那些被褥什麼的買現成的就是了,你偏要自己親手做,可不是要累著自己?飯菜做好了,趕緊出來時,不然一會兒該涼了。”
秀秀應了聲,掀開被褥,拉過床頭的衣裳往身上披。
然而抬手之間,卻察覺到胸前肌膚上一陣細密的刺痛。
秀秀愣了愣,隨即將身上的寢衣半褪肩頭,解開肚兜帶子,低頭看去,隻見上麵有幾處細碎的紅痕,星星點點,叫人難以忽略。
她抬手摸過去,心頭一顫。
太像是人的牙印了。
秀秀找來一麵銅鏡,發現脖頸裡也有,除此之外,肩頭還有一大塊青痕,像是人用五指按壓所致。
秀秀將鏡子扔到床鋪上,仔細檢查身體,發現並沒有發生她所擔心的那種事,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慢慢放下來。
她方才……竟然想到了崔道之,這太像是他的手筆了。
秀秀將衣裳穿好,再次拿鏡子查看脖子裡的痕跡。
紅腫的地方已經有些破皮,雖瞧著像是牙印,但也不能十分確定,也可能是她昨日睡著時不小心碰著了什麼東西,給磕著了。
可……她床上並無任何硬物,什麼東西能把她磕得脖子胸前都是印子?
秀秀仔細回想起昨日的情形,可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能記得自己睡得很死,想醒醒不過來,如同被鬼壓床一般。
秀秀起身將被褥整理好,拿出枕下的鐲子將它妥帖放置好,隨即轉身要出去,經過桌子時,腳步忽然頓住。
她怕黑,晚上睡覺時離不開油燈,因此早上起來時,燈芯經過一晚上的燃燒,都隻剩下一點,可是今日,油燈裡的燈芯卻很長。
秀秀後背忽然起了一股涼意。
是昨夜風大,將燈芯吹滅了,還是……
“柳姑娘?”屋外,馮嫂子再次拍了拍門,“你沒事吧?”
秀秀回過神來,將門打開。
“嫂子,我沒事,就是昨日睡得遲了,有些發困。”
“那就好。”馮嫂子衝她招手,“趕緊打了水梳洗一下,出來吃飯。”
“哎。”
秀秀不好意思再耽誤,很快將自己收拾好,坐到飯桌前去。
期間,馮嫂子見她拿著包子,卻一口沒咬,顯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問道:
“怎麼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還是……”
她輕笑起來,打趣道:“還是想著要嫁人了,所以緊張?”
秀秀回過神來,也笑了下,咬了一口包子咽下去,搖頭:“……不是。”
“那是為何?”馮嫂子不禁放下碗筷,語帶關心。
秀秀想了想,望向她,問道:
“嫂子,昨日夜間家裡有沒有人來過?”
聽見這話,馮嫂子也不禁端正了坐姿,搖頭:“沒有,咱們用過飯後我便將門牢牢拴上了,誰也進不來,怎麼問起這個?”
秀秀聽罷,微微緩了神色。
“沒事,應當是我想多了。”
這日夜間,她特意睡得晚些,一個人坐在床頭,看著晃動的燭火,神色平靜。
待實在撐不住,方才沉沉睡去,第二日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好好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被子,除了同昨日一樣,比平日裡睡得沉,身上倒是沒什麼異常,就連早先身上的那些紅痕也淡了許多。
秀秀將窗子支起來,拿出一捧小米喂窗外的小山雀。
或許,當真是她想多了。
崔道之是個霸道桀驁的性子,若他當真找到自己,隻會立馬過來劈開這道門,掐著她的脖子同她算賬。
等教訓完她,再二話不說把她帶走關起來,哪裡會委屈自己,像是見不得人一樣夜間過來,還不敢讓她知道?
小山雀將米粒吃完,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秀秀轉身去淨手。
她就要成親了,蓋頭還沒繡,實在不應再分心思去想些不相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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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正青家中,他身著一身乾練的長衫,袖子高高挽起,正在做一個女子的梳妝台。
他手拿小刀,整個人瞧著十分認真,不一會兒便在上頭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
“好手藝!”不知何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著粗布麻衣,嘴角含笑的男人,“貴妃若是瞧見,必定喜歡。”
聞正青手一頓,抬頭,隨即又低下頭去,若無其事地乾活。
“草民早已隱居山野,無論貴妃叫你來做什麼,都與我無關。”
那男人卻看了眼他做的女子梳妝台,笑了一下,似乎是篤定他一定會執行貴妃的命令,拿出一張畫像在他麵前展開。
“這個人,殺掉。”
聞正青抬眼,瞧見畫像上的人,動作停住。
那男人將畫像塞到他手裡,道:“貴妃如今處境艱難,若這個丫頭活著,她怕是連留全屍的機會都沒有,大當家,你是唯一一個能幫她的人,想必你一定不會讓她失望。”
聞正青歎了口氣,道:“我馬上就要成親了。”
男人聽了,搖頭道:“這丫頭的身份大當家應當猜得到,您誰都能沾,唯獨沾不得她。”
聞正青聞言,道:“那孩子在兩歲時便夭折了,你們或許找錯了人。”
男人道:“有人把孩子換了,那個是假的。”
“你能保證這個真?”
“我隻是過來傳話,上頭的命令如此,大當家可以選擇不做。”
聞正青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選擇將手中畫像展開。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這麼像她的人,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