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時分,明月高懸,打更的梆子才剛剛敲過,便有人提著羊角燈踏夜而來。
守門的丫頭正睡著,忽聽見敲門聲,不免起身問:
“是誰?”
國公府家規極嚴,過了一更便不許人在府內隨意走動,如今已然三更,是哪個敢大著膽子這時候出來?
“開門。”
“趙管事?”聽見外頭人的聲音,丫頭嚇了一跳,趕緊披上衣裳出去,將院門打開。
“趙管事,您——”
話剛出口,便看見隱沒在趙貴身後的男人的臉。
她呼吸一窒,趕忙跪下:“二爺。”
崔道之抬腳,走至她身邊時,問道:“她可睡下了?”
丫頭磕了個頭,飛快答道:“是,姑娘已經睡下。”
本以為崔道之問完這話便罷,誰知他卻站在那裡許久,像是在猶豫什麼似的,半晌,又問:
“她提沒提起過……我?”
這話可將丫頭給問住了,下意識要搖頭,卻見趙貴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
她知道不能直接回答沒有,但又著實不敢對崔道之撒謊,一時間猶豫不決,大熱天裡,後背不斷冒出冷汗。
崔道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微沉了臉,抬腳大步往裡去。
秀秀好容易睡著,乍然於睡夢中聽見開門的動靜,不禁微蹙了眉頭,睜眼瞧見崔道之正站在床前看著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崔道之被她當麵把自己當空氣的動作氣笑了,坐下俯身扭過她的臉麵朝自己:
“沒瞧見人麼?”
秀秀深呼一口氣,略有些不耐煩道:“瞧見了。”
崔道之暗自咬牙:“瞧見了也不喚人,你這沒心肝的,到底要同我鬨到什麼時候?”
鬨?她把自己的行為稱之為鬨?
秀秀拍掉他的手,不願意同他交談,閉了眼。
崔道之不喜歡她這樣對待自己。
她可以哭可以鬨,甚至可以發脾氣打他罵他,可她不能這樣視他為無物。
然而過往的經驗告訴他,激烈的手段隻能換來她更深刻的厭惡,於是他開始放輕聲音,輕聲哄她:
“是怪我昨日朝你發脾氣?我雖言行不大妥當,可你好歹想一想,我把奴籍給你撤了,原是想對你好,可你昨日那樣想我,分明是把我的心意往泥裡踩,我酒意上頭,可不說話重了些……”
秀秀仍是不理他。
崔道之抿唇,靜默片刻,直接撈起她的腰肢,緊緊扣在懷裡。
秀秀終於忍不住睜開眼,蹙眉道:
“你做什麼?!有完沒完!”
“沒完。”崔道之見她終於有了反應,神色微鬆,將她抱於自己腿上,輕啄了下她的唇角。
秀秀竟不知他何時臉皮這樣厚,推搡他,可她又哪裡是他的對手,被他鉗住雙手,上半身被迫微微拱起,與他親吻。
秀秀要咬他,卻被他趁機撬開唇舌。
等結束時,秀秀已然氣喘籲籲,崔道之鬆開她的手,鼻尖在她臉頰輕蹭,仿若心中所有的鬱氣儘皆消散:
“……下回記得換氣。”
懷裡人長久沒有聲音,崔道之微微起身,卻見她正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神叫他心頭一跳,緊接著她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沒了力氣,手失了準頭,落在他下巴上。
長長的指甲劃過他的脖頸,在皮膚上落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你還是這樣,做事隻管你自己高興。”秀秀輕聲開口:
“我討厭你。”
崔道之還未從她的巴掌上回過神來,便聽見從她嘴裡說出這樣一句話拉來,原本饜足的神色出現一道裂縫,一時之間愣住。
“你說什麼?”
討厭……她說她討厭他……
從未有人敢在他麵前說這樣的話。
崔道之捏著她的下巴,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秀秀推開他,從床上下來,赤腳站在地上,就那樣靜靜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崔大將軍,我、討、厭、你。”
崔道之臉色變了又變,他覺得自己有病,好好的覺不睡,倒跑到這裡來主動找不痛快。
秀秀將方才那句話說出來,心中總算痛快些許,見崔道之不動,乾脆繼續道:
“大將軍,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是天上的神仙,而我隻是你眼中的雜草,你不喜歡便踩上一踩,喜歡了就澆澆水,還覺得是恩賜。”
想到遇到他之後的遭遇,秀秀滿心悲憤終於迸發出來。
“你說你待我好,可你是不是忘了。”她的眼睛看向崔道之:
“我受的那些苦是因為誰,我變成奴籍,又是因為誰!”
“是因為你啊,大將軍,是你親手把我變成隻能伺候人的奴婢,是你親手折磨我,讓我受這麼多的苦,結果你昨日還像覺得是在賞賜我一樣,問我高不高興……”
“我高興啊,我當然高興啊,不用當奴婢了我當然高興,可是崔道之……”
她喚他的名字,眼光微閃:
“我本來就不是奴婢,我不是……”
崔道之聽著她的控訴,原本微沉的臉色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他下顎緊繃,一雙眼睛靜靜望著她,抿唇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崔道之方才起身,大步抬腳出去,走過秀秀身邊時,衣袍帶起一陣風,吹得秀秀鬢邊的發絲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