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沒有被送往刑部大牢,而是被帶到了掖庭的一個關押人的小屋子裡,她扶著門框進去,隻見裡頭陰冷潮濕,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老實在這裡呆著,可彆犯渾,否則爺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身後那個叫蘇標的一聲響亮的粗吼,震得燭光抖了三抖,秀秀轉了身,隻聽‘吱呀’一聲響,門被關上,門外那蘇標和薛崇明的身影很快被擋住。
那門不隔音,在裡邊很容易聽見外頭人談話。
“蘇大人,怎麼不叫人檢查她身上?”
“怎麼檢查?難不成叫我這大老粗去扒人衣裳?我可做不來,要不薛大人你去?”
……
兩個人互相拌著嘴,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秀秀靜靜聽著,她身上的燒剛退,如今正虛著,站得久了,隻是沒力氣,便理了裙擺隨意坐下。
不多時,門開了,隻見進來一個宮女,她垂了眼,並不作聲,走至秀秀跟前,等她出去後,秀秀的臉已經大變樣,瞧著與市井裡普通的民婦無甚區彆。
秀秀坐在那裡,隻聽她在門外道:
“回大人,裡頭那位背上並無任何胎記。”
很快,她便聽到了薛崇明的質問聲。
折騰了半晌,秀秀著實有些乏了,便倚著牆壁閉上眼睛。
到了此刻,她才知道崔道之為何叫她安心跟來,原來他早就在宮裡安排了自己人……
半夢半醒之間,隻聽門又開了,一陣腳步聲傳來,秀秀知道此刻有人在看自己,但還是佯裝睡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長這模樣,哪裡能跟王氏扯上半分關係?”
這回,是個尖嗓子的男人,秀秀聽說,宮裡的太監因去了根,說話便是這個樣子。
腳步聲再度遠去,秀秀睜了眼,輕咳了兩聲,立即聽見外頭有人道:
“來人,拿一床棉被來,這要是在這裡凍死了,咱們都沒得交差。”
不消片刻,便有人扔了一床棉被進來,秀秀拿過來,拍了拍塵土,隨即鋪在榻上,躺了上去。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秀秀閉著眼,卻怎麼都睡不著。
她知道,等到天一亮,迎接她的隻有兩個結局,一個便是崔道之接她回去,而另一個則是皇帝將她賜死,同她那個連話都沒說過的親生母親一道,死在這皇宮裡。
其實在她看來,第二種結局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聽聞當今皇帝是個眼裡揉不得渣子的性子,王氏生前作惡多端,是天下公認的妖妃,他若認定自己是王氏的私生女,不管是為了私情還是公事,大抵都不會放過自己。
而此時,崔道之若要保全她,便是在拿整個家族來與皇權對抗,她不認為他會當真為自己做到這樣的地步。
或許,今夜便是她生命的最後時光。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隻聽門忽然‘吱呀’一聲響,一束強烈的光透進來,秀秀被刺得眯了下眼。
身後傳來腳步聲響,一聲一聲,踩在人的心上。
秀秀眼睛適應好光線,起身回望來人。
崔道之站在光影裡,看不清神色,片刻之後,他展開手中的大氅,過來將她裹著抱起。
“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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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氣,難得出了大太陽,天上掠過一群南飛的大雁,秀秀抬頭看了眼,隨即便收回目光,被崔道之抱著出了掖庭。
宮道狹長又幽靜,滿眼都是大紅的宮牆,像是永遠走不到頭。
崔道之的腳步沉穩輕緩,將她緊緊護在懷裡,離得近了,秀秀恍惚間聞到一股藥味,但她隻當是從他身上香包裡散發出來的,並未當回事。
過了將近一炷香時間,兩人才終於出得宮門。
往日寂靜的宮門外,此刻顯得有些熱鬨,不少大臣也不知在等什麼,這時還沒離去,見著崔道之抱著那女子出來,都忍不住撩起簾子看。
想起方才在朝上發生的那一幕,眾人還是忍不住感歎。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竟能叫大將軍那樣的人在朝堂上當眾為她賭咒發誓。
若陳氏為王氏之女,便叫他崔道之無嗣而終!
這樣的誓言不可謂不毒,便是陛下聽了也很是震驚,大梁朝的人對鬼神很是敬畏,一般從不輕易賭咒發誓,便要發誓,也勢必不會拿子嗣之事開玩笑。
大將軍既敢這樣說,想必外頭那傳言多半是假。
再加上大將軍托出他同那陳氏已經在外成親一事,眾人便愈發懷疑起外間的那個傳聞來。
大將軍對王氏有多恨,眾人都心知肚明,他會娶她的女兒?簡直是無稽之談。
眾人心裡明了,此事多半是有人想往大將軍身上潑臟水罷了,官場上的那些醃臢手段,不就那麼回事麼……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崔道之將秀秀的腦袋往懷裡一按,飛快抱著她上了馬車。
秀秀一夜未睡,此時難免有些發困,她半掀著眼對崔道之道:
“……沒想到我真能出來。”
崔道之似乎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你應當信我。”
秀秀點點頭:“我是安全了麼?”
“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