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秀秀按照小張的提醒,在空床位上放下了自己的行李,一邊回頭,興奮的問:“還有專門洗澡的地方?也跟宿舍一樣嗎?”在她們村沒有人特意弄澡房,砌牆也是要花錢的,男人洗澡在院子裡就可以,女人在屋裡用洗澡桶,一樣能解決。
“對,晚飯後你們可以拿桶去樓下打熱水上來,老吳一般做完飯就燒水,會燒到八點,等他下了班,就打不到熱水了。”
小張也是放下手裡的活帶她們過來的,許秀秀不好意思耽誤她太久,趕緊問了買臉盆等日用品的地址。小張剛才的意思很明顯,臉盆洗澡桶熱水瓶這些都是各用各的,她們要是不買,就沒辦法洗澡喝水了。許秀秀雖然想省錢,但也知道哪些錢不能省。
許婭筠對這些細節不太在意,之前在工廠外麵的遭遇,以及來到宿舍發現廠裡的男員工也住一層,洗澡房就在女員工洗澡房邊上時,許婭筠就決定不在這個廠逗留了。
因為她發現這裡的環境很堪憂,或者說毫無安全意識,來打工的都是些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女宿舍安排在同一層樓,澡堂都在一塊,就不怕出亂子嗎?而且她剛才也沒留個心眼,為了儘快擺脫那幾個流氓青年,就這麼在他們的注視下進了這裡,難保這些青年不會跟周圍廠子的人“互通有無”。
畢竟她們一路走進來,都沒碰到保安之類的,可能跟廠裡三班倒有關,車間24小時工作,有工人在,就不用擔心機器貨物被盜,老板正好省了請安保的費用。但是這樣的環境對她來說很不利,廠裡不設防,什麼人都能進來走一遭,萬一那幾個青年起哄,萬一有人留個心眼,就宿舍這種簡陋的鎖,不聲不響就能弄掉,到時候真有人把她給搬走,樓下車間都不一定聽得見動靜。
一天遇到了三波小混混,許婭筠現在是一丁點都不敢大意的,她打算安頓好許秀秀,就立刻回市區,現在天色還早,天黑之前應該能找到個落腳的地方。
既然許秀秀已經決定在這裡上班,能打聽的就幫她打聽清楚,許婭筠聽到小張說她同鄉壓了三個月工資就想問了,“主任說廠裡要壓兩個月工資,也要滿一年才給發?”
小張點頭,“這兒都是這麼個規矩,咱們廠還算壓得少的。其實你們要是像大家一樣,都年初過來,到回家過年廠裡也給算滿一年了,而且下一年來也不用再壓工資。可現在沒幾個月就要過年了……”
許秀秀並不擔心,她現在充滿了乾勁,“一年就一年,廠裡住得好,每個月工錢也不低,我肯定一直乾下去!”
許婭筠看她這樣,也安心了,自覺完成了一樁任務。她雖然堅持把許秀秀從曾祥的手底下解救出來,但也沒想著一直充當她的“救世主”,許秀秀現在找到工作,開始了新的生活,她自然就功成身退了。
畢竟她現在長得這麼惹眼,已經被好幾撥小混混注意到過,接下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招惹到什麼人,拉上許秀秀一起,說不定最後把人家給拖累了。
還有一點,通過在車上的接觸,許婭筠發現她跟許秀秀也確實沒有共同語言,如果能相逢恨晚,一見如故,那她肯定要拉上許秀秀一起混江湖的,未來再艱難,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再說許秀秀本人恐怕也誌不在此,人家就想找個穩定的工作,賺點小錢,能夠安穩度日就心滿意足了。現在開始分道揚鑣也很正常。
小張交代完事情,就回車間去了,許婭筠對正準備收拾床鋪的許秀秀說了她的打算。
許秀秀一開始確實不理解,但許婭筠的理由也很充分,她也的確是因為這裡小混混太多,不安全,才會想要去市區找工作的。
聽完許婭筠的解釋,許秀秀倒也不奇怪,她們是一個村子裡的,雖然她輟學後,昕華去鎮上念了初中,回來成了村裡的老師,她們的關係遠沒小時候那般親密,但許秀秀自認還是了解她這個人的。
許昕華家條件在他們村算很好的,她長得這麼好看,又是最小的閨女,連許大哥他們都寵著她,昕華性子確實要比她們村裡的女孩都傲一些。
當然人家也有傲氣的資本,當老師多體麵啊,雖然工資不高,可是許叔又不要她的錢養家,昕華的工資全留著自己花,還能買漂亮的發卡和口紅,過的多彆提多滋潤了。要不是周圍實在沒有她看得上眼的後生,再加上和許大嫂特彆合不來,昕華也不會想要出來打工。
工廠賺得再多,也沒有當老師舒服和體麵啊。
話又說回來了,她們現在是來了大城市,還進了工廠,可他們這廠子雖然住得好,但實在是太偏了,跟老家沒什麼差彆嘛,昕華要是樂意在這兒呆,乾嘛還要千裡迢迢跑來羊城?
想到這些,許秀秀就沒有挽留了,她遲疑著道:“也是,你有文化,初中畢業,還當過老師,找工作肯定比我更容易。不過現在也不早了,你去了市區都不一定找得到工作,要不先在這裡住一晚?”
許秀秀考慮還是很全麵的,“咱們也不占便宜,你就跟我睡一床,我看這床鋪還挺寬的。”
許婭筠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現在匆匆趕去市區,萬一沒找到合適的工作,說不定還要花錢住店。
可是她現在安全第一,小本生意什麼的都不打算做了,準備找個正經的工作過渡,隻要能找到提供宿舍的單位,身上的錢就完全夠用的,現在的一天三餐,可能加起來都花不到一塊錢。百來塊錢是完全是筆巨款,所以住店什麼的也不用省了,早一天回市區,就能早一天了解情況。
晚上她不敢一個人出門,完全可以買點報刊,看看有沒有招聘的信息,順便還能研究下報刊風格,好寫寫稿子賺點潤筆費,畢竟這才是她的老本行。
打定主意,許婭筠就不跟許秀秀磨蹭了,她堅持要走,卻把被褥留在了許秀秀這裡,背著這玩意兒太不方便,現在的天氣也用不上。
至於要不要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走,許婭筠糾結一下,還是放棄了,比起形象,現在明顯是安全更重要,蓬頭垢麵都能招惹那麼多小混混,再打扮漂亮點她可能就走不出這片廠區了。反正今天沒打算找工作,就這麼去市區吧。
許婭筠還在感慨,許秀秀就有些害怕了,她正和許婭筠分吃著一份盒飯,注意到小年輕流裡流氣的語氣,以及肆意打量的眼神,便放下了筷子,挽著許婭筠的手臂小聲的說:“要不我們過去那邊坐吧。”
“好啊。”雖然許婭筠沒少收到愛慕的眼光,但也不喜歡這人的眼神,太過肆無忌憚,給人感覺像是個小流氓,許婭筠不欲和他們過多接觸,便跟許秀秀去了其他車廂。
才走出兩步,許婭筠就聽見身後的口哨聲,還是剛才那個聲音,炫耀般的口吻:“看到沒,那妞很正點耶!”
這人肆無忌憚的態度,讓許婭筠湧起了些不好的預感,不過才剛剛擺脫曾祥的魔爪,可能是她草木皆兵了吧。
許婭筠雖然安慰著自己,坐下來的時候,還是伸手摸了摸臉頰,這一次想到這張美得近乎張揚的臉,她心底不再是開心,反而生起了一絲憂慮。
比較幸運的是許秀秀旁邊的位置空了一個,許婭筠便安心的坐了下來,一直到廣播報道下一站快要進站,她們才返回之前的車廂取行李。
終於要到羊城了,許婭筠和許秀秀手拉手,心裡都有著期待和忐忑。
取行李的時候,邊上的小年輕還躍躍欲試,試圖和許婭筠搭訕,許婭筠則隻顧埋頭搬行李,根本沒搭理對方的意思。
直到下了車,她才滿頭大汗的和許秀秀抱怨:“這玩意兒真重啊!”
“可不是,你爸媽那麼疼你,給你帶的肯定是家裡最好的棉被。”
“棉……棉被?”許婭筠目瞪口呆。她不是沒有見過農民工背著被褥進城的場景,有一年她還被安排去車站采訪了,可她再怎麼也沒想到,現在輪到她背著被子進城了。
人生真奇妙。
許秀秀把自己的包袱都擼到一隻手上,空出的手幫許婭筠搭了一把,隨口道:“大城市東西多貴啊,咱們多帶一件,不就可以節省一分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