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月一看他縮脖子, 就有點想罵人,“不就兩字嘛,難道你還想收自己的錢不成?”
秦貞邊擦桌子邊道:“倒不是這個意思, 咱們那酒坊,又不是隻辦一兩天,招牌那得用很久呢, 指不定還得傳個千八百年, 就我這字掛出去多不好意思!”
將來後人問起,這字誰寫的呀?
多尷尬呀!
沈君月道:“我都想好了,咱們寫的不那麼正統不就行了。”
就跟酒瓶子上的圖案一樣,帶點現代風。
她想了想又道:“LOGO,你以前沒給人設計過嗎?”
秦貞還真靠這個賺過錢,不過價格不太行,又被平台抽成, 最後拿到手其實並沒有多少, 他想了想道:“那招牌寫什麼字?”
“醉春風?”
“興隆?”
秦貞想了想道:“沉香坊吧!”
沈君月腦子裡還在想詞,猛然間聽到這個名字, 下意識地便抬頭,不可思議道:“你說什麼?”
“沉香坊!”
秦貞說著提起筆隨手勾了兩下, 而後拿筆醮足了墨在紙上寫了兩個大字。
字寫得很隨意, 三點水上麵的兩個點像極了圓圓胖胖微微顫動的水滴,香字下頭的日又像一個哈哈笑的嘴,坊字旁邊還多了一隻可愛的小貓。
沈君月腦中轟的一聲響。
沉香坊啊!
這是不是太巧了些?
她記得當時五六歲, 跟著母親回鄉上墳, 清明的鴉嶺濕濕漉漉的,太爺爺和爺爺正在院裡釀酒,沉沉的香味就那麼飄啊飄啊的……
她看到鍋圈上刻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下頭還有一個已經看不清字的小章。
太爺爺用缺了牙的嘴,有些漏風地教她讀:“沉香坊。”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能完全記住這幾字了。
那是他們家老祖宗留下來的,至今也有千八百年了。
那時候的她什麼都不懂,隻是聞著酒味很香,總想偷偷嘗一口。
後來太爺爺去世,爺爺年紀大了,母親便將老人接到了城裡一起生活,爺爺偷偷把釀酒的手藝傳給了她。
每年清明的時候,也會帶著她回去釀一鍋酒。
現在想來,這一切怕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秦貞見她反反複複一直念叨著沉香坊這三個字。
以為她不滿意,小聲道:“你覺得不好嗎?那咱們換個也成的,興隆坊這名字也好的。”
一看就紅紅火火。
說著隨手就寫了兩個字,還換了三種不同的寫法。
沈君月斂了斂神道:“沒有,我覺得沉香坊蠻好的。”
“你那個,印章要不蓋上吧。”
秦貞拿出章印印上去,結果,這一用力,“卡吧”一聲繃了一個角。
秦貞快速把木頭渣給掃開,見章雖然不太全,也算是印了個大概,無奈道:“我還想著,我那塊石頭待找到好的匠人再幫我雕了,現在看起來是不雕不行了。”
沈君月還沒從“沉香坊”這個招牌裡緩過勁來。
恍惚地抬頭看了秦貞一眼。
一言難儘地咂咂嘴,好家夥,原來以為這是小夥伴,沒想到居然是他們家老祖宗。
“那個,能不能再寫一個豎排的?”
沈君月還抱著一種,大概可能隻是巧合的心思。
結果,秦貞刷刷刷把豎排的沉香坊給寫好了。
再蓋上破碎的印章,印章不全索性用筆尖沾了印泥在上麵給補全了。
沈君月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也太巧了吧……
跟她老家那個破蒸籠上的一毛一樣,哭!
小夥伴一瞬間身份地位提高了這麼多。
沈君月十分彆扭地拿著寫的東西出門去了。
縣城有家雕牌匾的鋪子,她把紙拿給沈父,讓對方找師父幫忙雕兩塊匾,一塊是掛在酒坊門頭的,一塊掛在屋裡。
至於豎排的幾個字,是要印在自家酒坊的器皿上。
沈君月給沈父交待完,還覺得整個人暈暈乎乎的,索性去廚房吃了一碗麵,壓壓驚。
秦貞不知道自己簡簡單單幾個字,就讓小夥伴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收拾好,在屋裡眯了一會,便拿著書去了私塾。
才一進大門,就見師兄們個個喜氣洋洋地,都往他們班教室那裡走,見秦貞過來,一個師兄開心道:“秦師弟快點兒,許師兄來了。”
秦貞笑道:“師兄還挺準時的嘛!”
上次與他說,十月會過來,沒想到還真是。
許中義見他進門,笑道:“阿貞,過來吃點心。”
他和佟二的婚事已經定了,下個月十三成親,今日過來是給師兄們發喜餅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會在私塾和秦貞他們一道讀書,到時候成完親,帶著佟二一道去硯城。
秦貞一連吃了兩個喜餅,問道:“師兄也決定去硯城讀書了?”
許中義道:“我去了大概不是去讀書。”
是有個縣學的師兄,在那邊辦了個私塾,想請他去坐館。
他自打中了秀才之後,也有五年了,中間參加了兩次鄉試,都未曾上榜。
而在縣學也學了這麼久,先生能教的都教了,所以,接下來就看他自己了,如果今天運氣好,能有幸在硯城上學,那是再好不過。
若是沒有,他在私塾一邊教學生一邊沉甸倒是不錯的選擇。
李青雲道:“阿貞也打算去硯城讀書,到時候師兄還能與他討論討論學問。”
許中義喜道:“阿貞這是決定好了?”
秦貞點頭,“決定了,我家娘子說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會有遺憾。”
眾人:“……”
能彆這麼說話嗎?
許中義一來私塾,佟二每天來送點心、沏茶水的次數都少了不少。
平時大咧咧,快人快語的小姑娘,隻要與大家碰麵了,臉就紅的跟柿子似的。
王福禮這一日拉著秦貞背書,見到一閃而過的佟二,突然道:“阿貞,我瞧見許師兄和二姑娘都去隔壁了。”
說著拉著秦貞就要過去瞧熱鬨。
秦貞將他給按了下來,“你再這樣我告訴嫂子了。”
大概是婚期定了,兩家最近忙著送這個送那個,孫姑娘前兩天領著自己的小堂妹過來私塾瞧了瞧。
大概是和二姑娘聊得挺投機,還說下次再過來玩。
於是,秦貞幾人便與孫姑娘就都認識了。
王福禮一聽自家媳婦,立馬安份了起來,道:“背到哪兒了,給我提個醒。”
“三十五頁第二段。”
十月十一,秦貞從床上爬起來,就見天空飄起了小雪。
給床上的沈好文掖了掖被角,這才輕手輕腳地提著桶去了廚房。
阮氏和沈母已經在做早飯了。
見他進來道:“阿貞,你今日要去許家嗎?”
秦貞點頭,“我與師兄們都過去,你們是去佟先生家吧。”
沈母道:“我們今日去幫幫忙,你要是方便把好文帶上。”
秦貞想了想道:“也成,李師兄也帶石頭過去。”
兩人年紀都差不多,還都在佟家私塾讀書,倒是能玩到一塊兒,朱玉山家的桂兒年紀小些,不過幾個孩子也一道玩過。
秦貞收拾好,在屋裡看了會書,見時間不早了,才把沈好文給叫了起來,小毛頭揉著眼睛道:“姑父,咱們這是要去許師兄家嗎?”
秦貞伸手敲了他一記,“亂叫什麼,叫師伯。”
沈好文嘿嘿笑道:“那我去洗臉了。”
秦貞見水不太熱了,又去廚房給他打了一盆水,小毛頭自己洗漱,秦貞又看了兩頁書。
臨走時,還把沒看完的書給帶上了。
順便從廚房給沈好文帶了點吃的。
兩人邊走邊吃東西,到了與李青雲他們約定的地點,雪是越下越大。
秦貞看著有點兒發愁。
沈君月上個月二十三領著雙兒和沈大一並出遠門去了。
除了送酒之外,還須得從那邊買回些貨物,再順便去窯廠將讓對方給打個瓶子樣。
到目前已經走了快二十天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現在這雪又下了起來,秦貞有點擔心,他們路上不方便。
沈好文和石頭、桂兒,三人一路嘻嘻哈哈,見到下雪笑得更開心了。
朱玉山喊了一聲,“桂兒、石頭、好文,你們三人跑慢點,過來讓我們聽聽你們最近在私塾都學了些什麼。”
三人扭頭又折了回來。
石頭嘿嘿笑道:“玉山叔明明就是您教得咱們,您怎麼還問咱們學得是什麼呀。”
石頭正在換牙,說話噗噗地漏風。
說完,兩個小夥伴立馬跟著笑了起來,還笑得有點誇張,前俯後仰的。
朱玉山臉黑了黑,“既然知道我是先生,那你們就老老實給我背課文。”
三人:“……”
許家離鎮子還挺遠,幾人到了許家雪下得更大了。
一個個都快成雪人了。
沈好文牽著秦貞的手,臉上紅撲撲的,“姑父,我可以和石頭去那兒堆雪人嗎?”
秦貞點頭,三個孩子歡呼一聲跑了出去。
秦貞發現許家還挺大,屋子也蠻好,與許中義經常說的自家條件不好,完全不符合。
李青雲道:“許師兄的曾祖父以前是個舉人,後來還在府城任過書辦,這份家業就是那時候掙下的。”
不過祖父和父親都不怎麼行,連個秀才都沒中,是以家裡的日子過得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許中義中了秀才,這宅子怕是都不保不住了。
秦貞:“……”
所以,兒孫得成器不然再多的錢都白搭。
他們過來雖說是給許家幫忙,其實根本插不上手。
倒是旁人知道他們是許中義的師弟,還有好幾個中了秀才,許多人過來打招呼什麼的,還有人讓小孩兒摸摸秦貞,說是沾沾福氣。
秦貞:“……”
廟門口的石頭為什麼光滑是有原因嘀。
到了下午一群人找了個地方邊喝茶邊討論學問去了。
倒是第二日,抬妝時他們幫著抬了東西,到成親那一日,秦貞幾人都沒能來許家,被佟先生安排在自己家裡幫忙。
說是幫忙,其實就是擋著許中義他們不讓進門。
私塾的學生分成兩波,一波是要進門的,一波是不讓進門的。
在呂先生的帶領下,一群人在二門前打起了擂台。
什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比了起來,場麵相當火熱。
秦貞擠在人群裡,大家說什麼他就說什麼,反正讓他跟人拚詩,他又不太會。
下個棋也不在行,唯一拿手的畫,倒是人家不現場表演,如此迎親迎了大半個時辰,才讓新郎進的屋。
大家個個使出渾身解術,爭得麵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