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允已經有些神誌不清,隻是在憑本能支撐而已。
大雨衝刷下,少年麵色蒼白,唇色泛青,烏發一綹一綹緊貼在麵上與頸間,高捧著紅木板的手臂亦因過度用力而爆出根根青筋,整個人仿佛被暴風驟雨摧折的幼竹。
穆允感覺好冷,渾身都打著顫,雙臂一陣陣的抽疼,卻隻能用力咬著下唇,不敢泄一口氣。這裡,沒有他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也沒有可以為他遮風擋雨的地方,他不能這樣狼狽的倒下去,倒在泥坑裡,任由來往宮人指點笑話。
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對抗所有風雨,不管那風有多狂雨有多猛烈,他知道,隻要咬緊牙關,再忍一忍,總會過去的。
又一聲悶雷滾過天際,發出可怕的咆哮聲,少年身體狠狠顫抖了下,又一次險些撲倒在地,又一次在關鍵時刻撐了下來。
少年眼神逐漸迷離,美玉般的臉頰也蒼白得有些不真實。
穿過重重雨幕,穆允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大雨之夜,小小的少年在睡夢中被雷聲驚醒,下意識爬下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往擺在大殿另一頭的那張大床奔去,然而等到了,卻發現大床上空空如也,早就沒有那個高大英俊能給他安全感的身影了。少年光著腳在床前呆呆站了很久,最後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起來,躲進了大床旁邊的櫃子裡,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一直到天光大亮,雷聲歇止,才筋疲力儘的昏睡過去。在往後的很多個雷雨天,小小的少年,都是那樣撐過來的,漸漸的,習慣了那黑暗一角,也就忘了曾經溫暖的懷抱究竟是什麼樣了。
穆允知道,這一次,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撐過去的。
每當身體本能的自我防禦意識被提升到極致時,蟄伏在體內的那股強暴內力便開始蠢蠢欲動,細細密密的血絲,逐漸從少年眸底湧出,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增長。
一個路過的小內侍不小心滑了一跤,恰好摔到了少年跟前,等爬起來無意對上少年泛著詭異紅光的雙眸,立刻嚇得尖叫一聲,踉蹌往後退去。
“殿下?”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這時輕輕搭上了少年
肩膀。
青色的油紙傘麵,遮住了瓢潑而下的大雨,低沉的語調,仿佛帶著這世間最溫柔最堅實的力量。
少年眸中血絲正盛,迷離的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雲錦靴麵和銀白袍擺,慢慢抬頭,目光上移,繼而迷離的望著大雨中那個紙傘而立的高大身影。
這是……又出現幻覺了麼?
“殿下不要緊張,臣沒有惡意,臣是來接殿下回去的。”
意識到少年可能是又發病了,衛昭不敢刺激他,特意放緩語調,同時一手撐傘,單膝跪了下去,任由雨水浸濕膝下衣袍,與少年平視著。
“你……你是來接我的?”
少年有些茫然的喃喃重複了一句。
衛昭唇角一勾,伸手,輕輕撥開擋在少年眼睛上的一綹烏絲,溫柔的道:“沒錯,臣是來接殿下的。”
果然……是幻覺吧,現在的師父,是不會這麼溫柔的同自己說話的,現在的師父,也不會冒著雨來接自己的。可就算隻是一個幻影,也如此的讓人想產生依賴感。
少年費力的,輕輕彎了下嘴角,一時間,所有的疲憊、恐懼、傷痛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少年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向前栽倒了下去。手中紅木板隨之砸落在地,濺起一片雨水。
……
午後在禦書房與臣子們議事完畢,昌平帝就來到了惠妃宮中歇息。
起因是有內侍來報,說惠妃身體不適,自午膳後便腹痛、嘔吐不止。連經數子夭折,對於惠妃這一胎,昌平帝一直是極重視的,所以忙完政事就立刻匆匆趕了過去。
所幸到時,太醫已診出病因,說是惠妃午膳貪涼吃了一碗冰粥,才引起了腸胃不適。昌平帝鬆了口氣,也著實有些乏了,便應惠妃邀請在惠風殿歇下了。惠妃醫女出身,素來精通穴位按摩法,這日也不例外,雖挺著肚子,也堅持要為昌平帝按揉穴位緩解疲勞。
連日繁忙,昌平帝難得放鬆精神,這一睡,就是兩個多時辰,等醒來時才發現殿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竟是下起了暴雨。
“王福來!”
昌平帝一個激靈,翻身坐起,陡然想起尚被他罰在禦書房外跪著的少年,匆匆披上龍袍就往外走。
王福來早等得心急如焚,聽到召喚,立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