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做其他人,好心送禮卻被對方如此冷言拒絕,恐怕早就尷尬退下,敬王卻麵不改色,依然沒事兒人似的立在原地,看那明黃少年的眼神,甚至還透著幾分無奈,仿佛是看自家不聽話的小兒一般。
敬王掂著手裡的香包,笑道:“殿下該不會是為了拒絕臣的禮物,才故意編出這樣的謊言吧?殿下若真有長輩贈送的香包,如此重要的場合,怎會忘記戴?不知贈送殿下香包的,是哪位長輩?”
穆允厭惡的一皺眉:“這與你何乾?”
“當然與臣有關係。”
敬王眼底充滿憐憫:“殿下應該明白,這個世上,隻有臣是真正關心殿下的,也隻有臣是真心要幫助殿下脫離這苦海的。三年了,殿下還想繼續困在這深宮中,看他人的臉色過日子麼,殿下難道不想找到自己真正的親人?臣這次過來……”
“夠了,敬王不是想知道送孤香包的是哪位長輩麼?”
少年冷冷打斷他,嘴角一挑,帶著絲惡意報複的意味笑了:“是孤的亡母。”
“孤的亡母,早在過世的時候,就給孤縫了一百個祈福香包,足夠孤戴到一百歲不重樣。”
“孤不戴,隻是怕睹物思人,徒惹傷心而已。”
“敬王的香包再好,又如何能與孤的亡母相比?”
敬王神色果然發生微妙變化,狐疑道:“殿下開什麼玩笑,端惠皇後她根本不會……”
“孤的母後會什麼不會什麼,你怎會知道。”
少年目光犀利的如一把冷劍,直直盯著敬王雙目:“孤的母後不僅會給孤縫製香包,還會給孤的父皇縫製香包,孤的母後,最愛孤的父皇了——”
“太子!”
一聲厲喝陡然打斷少年的話,原來是坐在高位上的昌平帝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昌平帝本是在與臣子們飲酒,可餘光瞥見敬王送個禮物送得那麼墨跡,生怕這個胞弟又說什麼無稽之言來蠱惑他的太子,便坐不住了。
穆允彆過頭。他是不願搭理敬王,但對於便宜父皇,他更不想搭理。
“皇兄怎過來了?”
敬王露出意外之色,並笑著打圓場:“臣弟不過與太子殿下閒話幾句家常,結果無意聊到了殿下的亡
母端惠皇後,殿下也是無心之失,皇兄切莫動怒。”
昌平帝意味深長的看了這個同胞弟弟一眼,沒說話。
跟著昌平帝同來的內侍卻忍不住納罕,小太子不過訴說了兩句端惠皇後和武帝爺夫妻情深的話而已,哪裡就是失言了。在這樣的端午佳節,小太子會思念自己的父母也很正常啊。這敬王爺說話也太奇怪了。
“還有這香包。”
敬王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微妙,指著自己手裡的香包向昌平帝訴苦:“臣弟也是一片好意,見宮宴上其他皇子都佩戴著長輩贈送的香包,唯獨殿下沒有,所以才特意給殿下縫製了一個。過端午節,哪裡有不佩戴香包的道理。皇兄快幫臣弟勸勸殿下,讓他收下吧,也不是多貴重的禮物,就是臣這個做王叔的一點心意而已。沒有皇兄允準,殿下怕是不好意思收臣的禮物呀。”
昌平帝沒有立刻搭理敬王,而是下意識往對麵少年腰間掃了眼,見那裡果然空空如也,不由大為納悶,他的太子,不是前兩日剛跟他炫耀過衛昭送他的香包麼,香包呢?怎沒有了?自己長腿跑了?還是飛了?
昌平帝用眼神詢問他的太子,然而那少年隻是一臉冷漠的望著他,像個沒有感情的瓷娃娃一樣。
昌平帝無奈,昌平帝隻能自己上。
於是昌平帝像個惡婆婆一樣,挑剔的看了眼敬王手裡的香包,皺眉道:“朕聽說,祈福香包,必須是長輩親手縫製的,才有祈福辟邪的功效。敬王啊,你這個香包並非你自己縫製,而是繡娘所縫,送給太子,恐怕不合適吧。”
兄弟二人隔空對望片刻,敬王笑道:“皇兄所言極是,這次是臣欠考慮了。”
敬王將香包重新放回盒子裡,依然和煦如春風的與案後少年道:“無妨,等下次,臣再給殿下帶其他禮物。”
“好了,敬王,你該入宴了。”
昌平帝冷聲提醒,簡直無法忍受這個居心不良的同胞弟弟再與他的太子多待一刻。
自開宴以來,昌平帝還沒有和紀皇後主動說過一句話,身為嬪妃之首,紀皇後難免尷尬。於是等昌平帝落座之後,紀皇後便親手為皇帝斟了一杯酒,試圖主動挑起話題:“這敬王爺待太子還真
是不一般,回回進京都給太子帶禮物,其他皇子都隻有巴巴羨慕的份兒。”
昌平帝沒好氣的橫了自己皇後一眼:“是啊,皇後覺得臉疼麼?”
“啊?”紀皇後一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時沒反應過來皇帝這話何意。
昌平帝冷笑道:“皇後難道沒瞧出來,敬王這是在打朕的臉,在打你的臉,在打整個皇室的臉嗎?他這是在諷刺,咱們這麼多長輩,卻沒有一個人為太子準備祈福香包,反而要勞他千裡迢迢的送過來。你還真當他是好心送太子禮物?”
反正不管彆人如何想,對於這個同胞弟弟的行為,昌平帝自有一套邏輯嚴謹的解釋,不容任何人反駁。嗬,老狐狸,想搶走他的太子,彆說門兒,連窗戶都沒有!
紀皇後麵色一白,想起前日被皇帝叫到承清殿訓斥的那一通,忙起身離座,欲請罪。
“好了。”昌平帝心累:“這是宮宴,皇後不要麵子,朕還要呢。”
“是……”紀皇後訕訕坐回案後,手不自覺用力攥了攥裙裾一角。
敬王之後,又有各地官員和使臣依次獻上賀儀,昌平帝一一回賞,命眾人入席。待酒過三巡,昌平帝又進行了一年一度對嬪妃和皇子的賞賜。
“太子。”
輪動穆允時,昌平帝特意朝左首席上的明黃少年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