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可讓醫官看過?”
“是。”親兵惶恐:“醫官說可能是天氣燥熱,‘人犯’中了暑氣,才會刺激腸胃,引起嘔吐腹瀉反應。”
這個假誘餌是整個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如果情況無法緩解,那就隻能換人了。在帝京找一個十六左右、相貌中上的少年雖不難,可現在消息已經放出,敬王的人馬隨時可能殺進來,箭在弦上,他上哪兒再變一個大活人出來。
“本侯去看看。”
衛昭起身欲走,穆允忽道:“不如讓孤去吧!”
“孤聽說那個殺手是個少年,年齡與孤相仿,不如,就讓孤去假扮那個殺手,引他的同夥出來吧!”
親兵驚訝的張大嘴。小太子,這是認真的嗎?嬌嬌弱弱的小太子,竟然還有這樣的膽量和勇氣?
衛昭斷然搖頭:“不可,此事太過冒險。殿下身份貴重,豈能以身涉險。”
少年從簷上爬起來,蹬蹬蹬攔到他麵前,道:“不是還有衛侯嗎?衛侯一定會守在孤身邊,片刻不離的保護孤對不對?孤既是儲君,更應該身先士卒,和大家一起作戰,如果遇到危險就往後躲,百姓們會看不起孤的。”
“再說,除了孤的提議,衛侯還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嗎?孤聽說那些殺手都狡詐的很,如果衛侯隨隨便便找個人頂上去,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衛昭有些意外。
這個小崽子,竟然猜到了他的計劃?
今日他們要麵對的並非普通惡徒,而是武功深不可測的諦聽殺手,彆說是這些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恐怕連朝中那些武將都沒膽量來當這個“誘餌”,這個平日嬌貴的要命的小崽子,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敢以身犯險?
“殿下可想清楚了?”
衛昭直視少年雙眼,再次認真問。
平心而論,他是不願意如此安排的,可這小崽子有句話說對了,現在,他的確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少年重重點頭,眼睛晶亮:“孤相信衛侯!”
“衛侯放心,孤雖然武功不好,可運氣一直很好,有孤在,衛侯一定可以旗開得勝,把那些惡人一網打儘的!”
“而且孤很聰明,反應也很
快,絕對不會給衛侯拖後腿的。”
“好。”衛昭於是把人帶下屋簷,吩咐親兵:“送殿下去石牢那邊。”
“石牢?”少年立刻緊張道:“衛侯不陪孤一起去嗎?”
“呆在那樣黑漆漆的地方,孤會害怕的。”
親兵心情越發複雜,如此膽小的小太子,竟然敢不怕死的去當誘餌引誘諦聽殺手,那需要下定多大的決心鼓足多大的勇氣呀。朝中關於小太子的那些負麵流言,真的可信嗎?以他觀察到的事實來看,這分明就是一個柔弱堅強又有勇有謀的五好少年,哪裡凶狠暴戾了?哪裡喜怒無常了?一定是有人嫉妒太子殿下的運氣,才故意捏造出那些不實謠言來詆毀殿下名聲,真是太可惡了。
衛昭打量著這個方才還信誓旦旦保證不會給自己拖後腿的小崽子,頃刻,勾唇笑道:“臣再去檢查一遍布防,稍後就過去。”
“好,那孤等著衛侯。”
得了承諾,少年才歡歡喜喜的跟著親兵走了。
衛昭召來另一心腹問:“敬王那邊情況如何?”
心腹道:“起床洗漱後,敬王打了會兒太極拳,就一直坐在院中喝茶,直到半個時辰前才匆匆離開了驛館。隨行的,還有住在那個小院的道士。”
“半個時辰前?”
衛昭長眉一挑。
他一大早就放出了消息,敬王為何一直等到半個時辰前才剛有所動作?而且很匆忙的離開,明顯是得到了什麼更重要的消息。隻望,不要影響了他今日計劃才好。
……
衛昭所選的石牢,正是當年李天師囚禁那個諦聽少年的石牢。
一來,衛昭想確認淳於傀是否知道當年李天師所做的那些勾當。二來,這處石牢衛昭隱秘,易守難攻,暗道裡還留存著當年李天師設計的一些精巧機關,很適合用來甕中捉鱉。
然而穆允卻對這鬼地方很抵觸。
“這間石牢四麵都是石頭,實在太悶了,孤可以去其他石牢嗎?”
少年抬眸,有些怯怯的問親兵。
親兵也很心疼的道:“此事屬下不敢做主,必須問過侯爺才行。聽兄弟們說,這間牢房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囚禁過一個諦聽的殺手。大約是因為這個原因,侯爺才選了此處吧。”
“諦聽殺手?
”
“對啊,聽說也是個年紀很小的少年,說不準和殺害裴將軍一家的是同一人呢。”
穆允臉色不可避免的白了下。
親兵忙道:“都怪屬下多嘴,嚇著殿下了。屬下這就去把燈點亮,有了燈,就不會那麼黑了。”
親兵點的燈,也是原先就掛在石牢裡的一盞破舊油燈。
穆允站在石牢門口,目光一一掃過牆上那些猶帶著血色的刑具及地麵殘留的暗紅血跡,幼時記憶山呼海嘯般襲來,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
那些血跡,層層疊疊,經年日久,早已滲進青石紋理深處,永不可能消除了,正如烙在他生命裡的那些醜陋印記一般。
穆允視線遊移一圈,從牆根的青苔到牆角的稻草,從打翻的燭台到濺了滿地的碎瓷片,最終落在鉗在石壁內的那把巨大的鐵鎖上。
“那可是一把上等好鎖,聽說是魯班後人所製,叫什麼千機鎖,專門用來鎖大盜的,江湖上早失傳了,比司造局造出來的緝盜鎖都好用。”
見少年一直盯著北牆上鎖枷看,親兵以為太子殿下是好奇,立刻在一旁熱情介紹。說完,卻發現少年依然一錯不錯的盯著那把鎖,對他的話竟毫無反應。